今天是11月22号，小雪节。《月令七十二候集解》说：“十月中，雨下而为寒气所薄，故凝而为雪。小者未盛之辞。”每年公历11月21号至23号小雪节气的交节，预示着要下雪了，真正的寒冬季节到了。这“小雪”同雨水、谷雨、大雪等节气一样，只是一块（1）气候上的概念，是反映降水情况的节气，同天气上表示降雪强度的“小雪”没得必然联系。明代王象晋在《群芳谱》中就说，之所以叫小雪节，是“地寒未甚而雪未大也”。不过，黄河中下游及附近地区小雪节时的雪有时比大雪节还来得大，这是因为小雪节时气温比大雪节期间高，空气中的水气总量相对要高些，下大雪的可能性也就大些，而且，下大雪最多的时节，既不是小雪、大雪，也不是小寒、大寒，而是在春季的雨水节前后。记得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三月的川西坝子就下了一场难得一见的大雪，山野大地银装素裹，人们兴奋得到处照像留念，把城里乡下的胶卷都买空了。我至今都还留有当时的照片。
二十四节气是以黄河流域的气候、物候为依据建立起来的，所以小雪节“虹藏不见，天气上升地气下降，闭塞而成冬”的“三候”现象，在南北不同地区及其农事方面是大不相同的。地处黄河中下游山东一转（2）的农谚说：“小雪收葱，不收就空。萝卜白菜，收藏窖中。小麦冬灌，保墒防冻。植树造林，采集树种。改造涝洼，治水山岭。水利配套，修渠打井。”正在为收菜防寒等忙得不息气。长江中下游的浙江一带却是“立冬小雪北风寒，棉粮油料快收完。油菜定植麦续播，贮足饲料莫迟延。”而华南的广东尔合（儿）（3）呢还在收割晚稻，播种小麦，一遍“小雪满田红（4），大雪满田空”的景象。
在我的印象中，小雪、大雪时节都好像没得啥子好耍的节气活动。这可能跟小时候的生活有关：即使天冷地湿风寒，还得要及（5）割猪草或者看牛（6），布底的单鞋浸湿后更见（7）冷得让人难受，手上、脚上长满冻包（儿）（8），甚至冰开（9）大大小小的口子，又痛又痒……这也是我一直不喜欢冬天甚至夏季雨天的原因。其实，小雪节还是有很多安逸的传统习俗和食俗的，只是各方的风俗习惯不太一样，而且，我们那块年代因为穷，也没有得过。
在每年落第一场雪的时候，新疆维吾尔族人总要举行别有特色的白雪节庆祝活动：三五块朋友经过商量，联名写封“雪礼信”，以初雪的降临祝福收信的人全家平安，要求收信人以白雪节的习惯举办一次娱乐晚会，雪礼信由其中的一个人直接送到收信人家中，悄悄放在主人家不容易发现的榻榻（10）。如果主人家在送信人离开以前没有发现，就要按信上的要求作东来办初雪晚会；假如送信人被当场“抓住”，这场初雪晚会就要由这块送信的人作东。不管结果咋个（儿）（11），朋友们都有机会载歌载舞地度过一个快乐的喀尔勒克（白雪节）：在热热闹闹中解除一年的辛劳疲惫，在大雪纷飞中祈愿来年的吉祥如意。因为这小雪节降雪对农业生产非常有利，其他地方也就有了以小雪节期间有雪无雪来预测下年年景的习俗：“小雪不见雪，来年长工歇”、“小雪雪满天，来岁是丰年”。
“十月朝，糍粑粄子碌碌烧。”这是客家农村的一句俗话，说的是祭祀和农历十月初一做糍粑的情形。而糍粑最早是人们用来祭祀牛神的供品，是一种传统节日祭品。后来慢慢演变成了小雪节吃糍粑的习俗，在四川、重庆、贵州、江西、湖南、湖北、福建、广东、广西等南方地区和一些北方地区很流行。
糍粑主要以酒米（12）之类为主料，用清水浸泡后搁在蒸笼头蒸好，然后放到石臼里头舂到绵软柔韧，再趁热做成不同的形状和大小，和上黄豆粉、芝麻粉之类，拌上黄糖或白糖就成了香、甜、黏而清淡爽口的传统美食。各地的做法和口味都各有特点，像我们四川遮（儿）（13）就以红糖糍粑最受欢迎。不过，现在的糍粑大多是机器做的了，一年四季都有得卖、有得吃，但好像又少了一点“文化”的味道。
现在都时兴吃火锅，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冬天或者是夏天都一样，但是，还是以小雪以后的寒冬时节最为火爆和适宜，味美热烘（14）而且少上火。据考证，战国时期就出现了以陶罐作锅的火锅（浙江还出土了5000多年前的小陶灶），因为吃火锅时把菜些丢进烧开的汤锅头会发出“咕咚”声，又把它叫“古董羹”。南宋林洪在《山家清供》中有：“山间只用薄批，酒酱椒料沃之，以风炉安座上，用水少半铫。候汤响一杯后，各分一筋，令自䇲入烫、摆熟、啖之，及随宜各以汁供”的记述，讲他到武夷山拜访隐士止止师时，在大雪中抓到一只兔子，止止师用小火炉架上个汤锅，再把兔（儿）肉切成薄片，等汤开了就把肉片放进锅头烫熟（涮），蘸上用酒、酱、椒一类的调料来吃，味道鲜美，别有情趣，还以“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的诗句称赞这种吃法，并取名“拨霞供”。到了明清时候，火锅不仅广泛普及于民间，而且还成为了一道著名的“宫廷菜”。即使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特殊时期，成都、重庆的街头也有火锅卖：一口大锅，里头放一个竹木做成的十字隔断，几个不同的陌生人都可以同时围到一口锅烫火锅，各喊各的菜，各自在自己的那格里头烫来吃，真有点“龙门阵打伙摆，饭各吃各”的味道。
火锅是现吃现烫，滚热鲜香，油而不腻，吃法多样，比如鸳鸯火锅、清汤火锅，等等。火锅尤其适宜于在山川河谷地区食用，四川、重庆一带就非常喜欢又麻又辣的红汤火锅，以解郁除湿。现在的东亚地区，火锅已成为广受欢迎的冬令料理。
冬天还普遍流行腌制食品，正如俗语说：“小雪腌菜，大雪腌肉”、“小雪铲白菜，大雪铲菠菜”。过去没得温室大棚种植，也没有南方北方的蔬菜贩运，冬天新鲜蔬菜很少，价格也贵，所以，大家一到小雪过后，就用地窖或土埋的办法贮存过冬的蔬菜。即使在南方的江浙一带也是自古就有腌制、风干蔬菜包括鸡鸭鱼肉的习俗，清代厉惕斋在《真州竹枝词》中说：“小雪后，人家腌菜，曰‘寒菜’……蓄以御冬。”做好的腌菜还可以配上红萝卜（15）、蒜苗等食用，鲜香可口，十分美味。
土家族更是早在小雪前后就家家“杀年猪，迎新年”、吃“刨汤”（16）了，而台湾中南部的渔民则开始晒鱼干。那我们遮（儿）一般是要到冬至以后才开始杀年猪、秋（17）腌肉的，习俗大不相同。
冬天酿酒更是历史久远的社会生活习俗。古人在夏朝甚至更早就懂得酿酒，仪狄就是夏禹时代掌管造酒的女官员，周朝的杜康也以善于酿酒而闻名。《诗经·国风》中有“十月获稻，为此春酒，以介眉寿”的诗句，说明农事已完，粮食丰收，气候寒冷的冬季适合酿酒，而且年末岁尾的祭礼报赛（18）和节庆活动也需要用到酒。所以，酿酒大多在冬季，民间也把小雪时节酿的酒称为“小雪酒”。《礼记·月令》一书中还列举了“林（19）稻必齐，曲蘖（20）必时，湛饎（21）必洁，水泉必秀，陶器必良，火齐（22）必得”的酿酒方法，各地民间大多也是按照这个传统来酿酒。入冬后，浙江的安吉家家酿制林酒来作过年酒。平湖一带农历十月上旬要酿制“十月白”储存；而用纯白面做酒曲和白米、泉水酿成的叫“三白酒”，到春月再加点桃花瓣，就叫“桃花酒”。江山一转在冬季用井华水（23）酿的酒，要到来年春天桃花开了才喝，也称为“桃花酒”。考丰在立冬时酿酒，长兴在小雪后酿酒，都叫做“小雪酒”，储藏到第二年喝时，色泽清澈，甘冽爽口。不过，我国古代的酒都是发酵酒，没有经过过滤的酒上面大都有一层微绿色“酒浮”，称为“绿蚁”、“绿酒”——“灯红酒绿”一词也由此而来。当然，这酒美还要人好，如果三朋五友在下雪天围炉而饮，一醉方休，那才是“岂不快哉”？正如白居易所写：
绿蚁新醅酒，
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
能饮一杯无？
注释：（1）一块：一个。块，个。（2）一转：周边，一带。（3）尔合（儿）：那里。（4）红：这里是指农活多。（5）及：去。（6）看牛：放牛。（7）更见：更加。（8）冻包（儿）：指冻疮。（9）冰开：指皮肤皲裂开口子。（10）榻榻：地方。（11）咋个（儿）：怎么样的意思。（12）酒米：糯米。（13）遮（儿）：这里。（14）热烘：温暖，温热。（15）红萝卜：胡萝卜。（16）刨汤：指杀猪后，用还冒着热气的上等新鲜猪肉及内脏精心烹制而成的鲜汤和肉菜，用来款待亲朋好友。（17）秋：熏制（腊肉等）。（18）报赛：古代农事完毕后举行谢神的祭礼，泛指谢神。（19）林：指高粱，也有说大黄米的。（20）曲蘖：指酒曲。（21）湛饎：指煮稻为粥，等凉了以后再加酒曲，然后盛在瓦器里发酵。饎，就是黍与有粘性的稻子。（22）火齐：火候，火力。（23）井华水：也叫井花水，指清晨初汲的井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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