惺忪的眼睛一双双的飘进教室,提线木偶般抽出书本摊开在桌上,刚好覆盖在桌面上信誓旦旦的考试目标和励志名言上。
一阵阴风从门口灌进来,教室里的读书声猝不及防的爆炸,震感从窗边扩散到整个教室。
裹挟着大量冷气的老班跨上讲台,教室里的读书声顿了一下,某些同学大胆的撩起眼皮去观望台上人的脸色,猛地颤了颤,遂又低下头故作沉吟状。
不知是谁的胆子更肥,高亢的读书声惊醒了一双双惺忪的眼睛,大家不自觉的将书高举,大声的“嗫嚅”着:a,b,a,n,d,o,n,abandon,abandon,放弃,遗弃。
“咚……”
拳头与金属的碰撞声朝我们的耳膜袭来,脑浆在左右大脑里来回激荡,神经不安的跳动着,高亢的读书声在收紧的空气里匿迹。
宽敞的教室化作逼仄的墙角,只余老班那黑沉的脸和我们低下来的头颅,都是黑压压的。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尚在举着书的右手上的大拇指猛地颤动,我不是在害怕,我就这样宽慰自己。
“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死样子,读个书都没劲,这么晚了还没睡醒吗,啊?我一路走过来,就我们班没有声音!”
我闻声望去,好奇今天这老班怎么的发这么大的火。
老班一向如“笑面虎”的脸此时看上去有些扭曲,怒气如同想要破开江堤的洪水,却找不到突破的方向在那张脸上胡乱蹿着。
温文尔雅惯了的脸庞突然燃起的火显得格外可怖,像是优雅的猫忽然尖叫着露出尖利的牙向我们扑来,我们的心跳被他燃烧的空气怒吼着撕扯。
老师这怒气满满的脸庞却让我突兀的想笑,老班指不定是昨天晚上熬了通宵打麻将又输了,看样子还输的不少。我们这老班,平日里在麻将桌的战场上叱咤风云难得一输,可每次输了表现的又很明显,发怒的面庞让人找不出一丝造作的模样,让我们惊惧之外又感到可爱。
“你们这些幺鸡(幺鸡是麻将里的“一条”在我们那通常被指成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这样不知道努力,等高考的承诺兑现,以后就知道我话里的厉害了,哼!”
老班白胖的手上敷着一层薄薄的茧,双手说是撑在桌面上倒不如说是摊开在桌上,做出一副将在麻将桌上再次叱咤风云的模样。
那副样子,好似我们整个班都在他的麻将桌上,我们都是他面前的牌面。
事实何尝不是如此,我们这一副副待洗的牌。
我们散落在麻将桌上,头顶上突然伸出一双大手将我们使劲的和来和去,我们跟着和牌的节奏头晕眼花,身上尖锐的棱角随着在牌桌上的翻滚渐而失去硬气。
眼睛下方蠕动着两只青黛色的虫子,我们晕乎乎的朝着洗牌人指出的方向吼着震天撼地的口号,听的人的笑着颔首,吼的人将所有力气放在吼出的口号上,仿佛是在麻痹自己,也仅此而已。
四方形的教室里,套牢了想出去寻觅春夏秋冬的我们的脚步,我们永远只能抓住季节的尾巴,因为我们意识不到季节更替这个奇妙的情节是何时掀开帷幕的。
“小胖子,你说我们高考会考成什么样子啊?”
同桌从堆成“喜马拉雅”的试卷资料中探出头来,嘴边扯出一个非常好看也欠揍的弧度来,让我的思绪有些发散。
“喂!小胖子,有没有听到我讲话啊,不会是做试卷傻了吧!”
“你才傻了呢!”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可白眼扫过的尽是各科试卷。
“你说说,小胖子,要是我们考砸可怎么办啊,老天啊,上帝啊,耶稣啊,不管是谁都要保佑我啊!”
同桌表演了一场看上去极其荒诞的戏剧,肢体动作夸张,表情丰富的要脱离那张脸来。
“我不吃鱼。”我小声说着,把头埋在面前一堆试卷里。
“什么?跟吃鱼有什么关系啊,果然是试卷做多了傻了不是!”同桌嘀咕着。
天主教徒逢星期五按例吃鱼,我不吃鱼指的是我不是天主教徒啊,我不信什么上帝,什么耶稣。我们曾经一起看过的《李尔王》里那位忠心的肯特说过这句话,你不记得了吗,你才是做卷子做傻了,笨蛋!
将教室比喻成麻将桌其实也不为过,我们亲爱的老班,在麻将桌上叱咤风云的老班,手里抓着零零散散说不上好坏的牌面。
高中三年里,每逢考试,就如同麻将桌上的洗牌,牌局总会发生变化,有可能是你本来自摸的牌却被别人碰走了,你这次考试取得了不小的进步,但别人跑的比你还快,你可能连原本的名次都守不住。而麻将的精彩和人生的精彩最大的相同是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张牌是什么!
终究是逃脱了高中的“牢笼”,也从老班的牌局里脱困,准备做一只大鹏鸟一飞冲天,“哐”的一声被罩上了一架没有上锁的笼子。
再无人明令禁止的不让我们出校门,无人偷偷地尾随着看你是不是恋爱了……
我们似乎是自由了,可为什么我们的脚还是跨不出去?
看来我们又踏入了另一个牌局,一个更大的牌局,我们散落在这张更大的麻将桌上,落脚在无穷尽的麻将桌上。
老班昨晚一定又打麻将了,哗啦哗啦的洗牌声古怪的钻入他那不眠的眼睛里,次日又会迎来学生们惺忪的双眼。
不要问我怎么知道,我挂在月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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