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兰河城是北方的一个小城,萧红的人生起始于这里,也离乱于这里。可以说这位民国才女人生足够悲戚,小时候父母对她有嫌隙,祖母也不待见她,只有祖父给了她亲情的温暖;20岁被父亲许配给纨绔汪恩甲,叛逆地逃婚到北平读书,可是不久又与这个家里安排的男人同居并有了孩子。结果汪恩甲在一个寒冬的早上销声匿迹再也不见,徒留下怀胎六月却身无分文的萧红。正是这时候她认识了萧军,随后跟着萧军过上了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生活,但又不堪忍受萧军的滥情。与萧军分开后又与大家公子端木蕻良结合,结果还是所遇非人……直到31岁因肺结核病逝在炮火中的香港。萧红的一生生育了两个孩子,但都没能承欢膝下。这悲戚坎坷的一生与她难得的才情让人不得不感叹一声——“天妒英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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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呼兰河传》中的萧红却还只是个不谙世事,总角稚龄的孩子。我们从她的眼里看到的是20世纪初的北方小城——呼兰河城,是有祖父陪伴着的趣味丛生的童年。
读《呼兰河传》的这一周,我常常觉得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还能用如此真实又自然的孩童的笔触写那些人情冷暖的故事是萧红的一大不可思议。因为人们通常过了初中,甚至有些早熟的孩子在初中时就已经开始刻意模仿老练的文笔来写作,华章丽词多多益善,却很少有人在29岁——这个已经是青年的年龄里用这样拙朴,甚至可以说有点稚气的笔调来写作。
但是不可否认,这正是《呼兰河传》吸引人的一点。
鲁迅先生在《呐喊》,《彷徨》中也有许多篇章是写关于童年的事情,我们熟悉的祥林嫂,孔乙己,闰土……都是鲁迅回忆起童年时记下的人物。
但是鲁迅写故事和人物往往带着自己的观点,他自己会思考那些从前的人和事,我们能从字里行间清楚地感觉出他对故事中人物的情感喜好,品读出他对读者的引导。
萧红却是不一样的,在她的笔下,任何人物任何故事于她不过是旁观,她就像是置身其中又游离其外的第三人。她认识小团圆媳妇儿,有二叔,冯歪嘴子,她知道小团圆媳妇受了虐待,知道有二叔偷家里的东西去卖,也知道冯歪嘴子努力追求真我却还要受磨坊主的磋磨——但是她只是看着这一切,却不发表任何评论,我们可以感受到小女孩眼中的世界是这样新奇有趣,每日里每日里都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发生,可是小孩子是不需要评判他人的,小孩子甚至不需要深究这些事代表着什么。可是当29岁的萧红写下这些童年里的趣事时,她真真切切地与小女孩分开了来,她冷眼看着这些当时以为是稀疏平常的趣事,字里行间却难免流露出悲戚与荒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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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兰河传》里我印象最深的句子大概是书里最简单的一句话——“我家是荒凉的。”最初看到这句话我很诧异,因为她家的院子有个大大的花园,里面有五彩的蝴蝶,有蜻蜓,有小黄瓜,茄子,樱桃树,李子树;她家的房子有三十多间里面住满了各种租户。怎么看,都是个热闹场所。
但是“荒凉”的家,荒凉的院子在书中出现的频率却很高,那么究竟为什么萧红要把这样一个热闹的院子形容成“荒凉的”呢?我想,她是在反讽院子里的世态炎凉,人情淡漠。后花园里花团锦簇,桃李芬芳,但一窗之隔的冯歪嘴子却连妻儿都无处安置;“我家的”院子足够大,物什足够丰富,但房里的却是前朝的冠翎,旧时的衣裳;院子里除了“我们”一家还配有老厨子和长工有二叔,但有二叔时常偷摸家里的东西去卖,他偷老厨子也偷;三十几间房子里住着许多人家,但他们帮着胡家婆婆折磨小团圆媳妇,冷眼看着冯歪嘴子一家受磋磨还要说闲话……甚至有二叔和老厨子参加完小团圆媳妇的葬礼回来也只是高兴地说,“酒菜真不错!”
不过要说《呼兰河传》只是满篇荒凉和萧索也不尽然。从开篇走街串巷卖麻花的小贩开始,萧红以孩童的视角观察了形形色色别有趣味的人物,她说着稚气天真的话,传达着呼兰河城这几乎与世隔绝之处热闹又奇特甚至有些虔诚的民俗。这里的人们跳大神、唱秧歌、放河灯、看野台子戏、在四月十八到娘娘庙祭拜上香,他们生活地卑微又漫不经心,却将生活最大的希望虔诚地寄予虚无缥缈的神明。
呼兰河城热闹也是热闹的,荒凉也确实是荒凉的。
为什么萧红能在人生的最后几年写下《呼兰河传》?我想,大概是因为人生最初也最深刻的温暖都留在了有祖父陪伴,懵懂不知忧愁的童年,而她在离乱之际,在生与死的边界上徘徊时,难免时常忆起这段难得的过往,想起年少不知愁滋味时见识过的人和物。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呼兰河这地方,尽管奇才很多,但到底太闭塞,竟不会办一张报纸。以至于把当地的奇闻妙事都没有记载,任它风散了”,故而她拿起笔来,想要让记忆里那些鲜活的色彩在人间留有一丝半痕。
《呼兰河传》里萧红这样写道:“大人总喜欢在孩子的身上去触到时间。”
在这样一本以孩子的视角看世界的书里,你能够触到的绝不仅仅是时间的阻隔和流逝,更多的是生命的哲学,生活的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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