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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闷片?
首先明确一点:“闷”不等于“无趣”。
只是闷片的趣味,一般藏得比较深而已。
就像一颗皮很厚的水果,需要削去层层表皮,才能享受到美味的果肉。
所以欣赏闷片的关键任务,是削皮。
怎么削?
有一个简单的方法。
当你看一部电影觉得闷的时候,先别急着放弃,问自己一个问题:导演为什么要这么拍?
只需花点时间想想,事情往往就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影片《大象席地而坐》中,有处情节。
少年韦布决定离家出走前,去向奶奶告别。
导演用一分多钟的长镜头,拍韦布推开奶奶家的房门,走进去,看见躺在床上的奶奶已经死去多时。他愣了一会,走出门,转弯,上楼,一直走,来到一个门前,敲门,姑夫应门,韦布告知他奶奶已经去世的消息,然后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没有剪辑,一镜到底。
看主人公走路,当然很闷。可导演为什么要这么拍?
难道不能在韦布走出奶奶家后,直接接“敲姑夫门”的镜头吗?
当然可以。可是这么拍,意味就变了。
导演之所以要把韦布从奶奶家到姑夫家的这段路,巨细靡遗地呈现出来,就是想让观者真切地感受到:这么短的一段路,只有一分钟的路程,可近在身边的亲人,却没有发现老人的死。可见他们之间亲情的淡薄。
影片一比一的还原现实,就是为了让观者更真切地体验这份残酷。
第88届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索尔之子》,也是个闷片。
它的“闷”不止于情节,更在于直观的视觉上。
影片全程采用“小景别的浅焦跟拍”。通俗点说就是,绝大多数镜头里,主人公的脸都要占据一小半的画面空间,且除了主人公之外的背景,都是模糊不清的。
天呐,这简直要把人“闷”死了。
还是别急,先想想那个问题:为什么这么拍?
《索尔之子》讲的是集中营的故事,主人公索尔是特遣队的一员,说白了,就是帮纳粹做事的犹太犯人。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成批的同胞送进毒气室、焚尸炉,再把骨灰填进河流。
这当然是十分绝望的生活。
由此再看导演的拍摄方式,是不是容易理解了?
之所以采用全程跟拍,紧凑式构图,就是要让观者时刻沉浸在主人公内心的压抑之中。
至于虚化的背景,其实是从主人公的眼中看到的世界。他已经见过了太多的尸体,早已麻木,所以他对眼前的一切,才会漠然视之,甚至视而不见。
这是他得以苟且偷生的心理基础。
其实,“闷”与“不闷”之间,只隔着这么一层窗户纸,捅破了,就找到了深入“闷片”的切口。
你可能会问,既然要让观众吃到果肉,何必把皮弄得那么厚?
好问题。
这涉及一个核心矛盾,即内容与形式间的匹配。
当影片要表达一个浅显的内容时,形式可以做到很直白;相反,当影片要表达一个相对复杂的内容时,形式就不可能太直白了。
直白,意味着表意明确,答案唯一。
可真实的世界,往往是灰色的、混沌的、不确定的,如果导演有野心,想去呈现一个多义的世界,他就不可能太直白,而要懂得留白。
留出的空白,谁来填补?
观者的主观意识。
你要走近电影,和电影对话,才能得到回应。
如果仅仅站在外面,等着电影告诉你答案,那就像是面对一个沉默的智者,等来的只会是无声的沉闷。
有句话叫:“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一部爽片表达的,通常是“可以言传”的内容;而一部闷片表达的,往往是“只可意会”的部分。
这就需要观者更主动地思考,才能顿悟。
其实,皮厚还有个好处,那就是“苦尽甘来分外甜”。
王兵有部纪录片,叫《无名者》,全片几乎没有对白,不用多说,你也能想象它有多闷。
可是,有趣的地方在于,正是因为全片的沉默,使得唯一的一句对白,显得格外有分量。
片中的拾荒老人,离群索居,独自坐在窑洞里,镜头始终对着这个老人,看他做饭、吃饭、种地、打水、睡觉……他住的窑洞,堆满了破烂,到了夏天,像是有上百只苍蝇,在洞里盘旋。
老人的脸是漠然的,看不出任何悲喜。
只有一次,他险些滑倒,随手拿起一块石头,重重砸在滑倒他的泥土上,骂了句:“Cao!”
这是片中唯一的一句对白,却喊出了这个无名者深深的无力感。
自始至终,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
就像没有人知道一棵草的名字。
阿斯哈·法哈蒂的《推销员》,同样“皮厚馅大”。
全片没有很强的戏剧性,只是一个男人在追寻袭击妻子的凶手。
整部影片都很安静,始终在沉闷的空气中,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所有的情绪和无声,似乎都在为影片最后的那记响亮的耳光,积蓄势能。
或者说,正是有了全程的沉闷,最后的那记耳光,才显得格外沉重,格外刺痛。
影片的“闷”,是为了最后的爆发,累积张力。
所以,再遇到闷片,别急着放弃,那只是又一次可以走进电影的机会。
而打开门的钥匙,只需问个“为什么”,就能获得。
如果问了为什么,最后发现什么也不为,怎么办?
恭喜你,又成功捕获一部烂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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