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恋

曹凯穿上纸尿裤，他想体验一下妻子的日常生活。他躺在妻子陈雯平时躺的床上、他学陈雯的样子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他像陈雯一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80多平方米的家就是陈雯平常二十四小时的活动范围。不足半小时，曹凯就有些受不了，燥热，憋闷、满身是汗，纸尿裤磨得皮肤生疼。他想到自己的妻子天天过这样的生活，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三十五年前，曹凯和陈雯经人介绍、为了结婚而相识。彼此看着还算入眼就结了婚。没有经过什么你侬我侬的热恋。他俩组成一个家、经营一个家、生孩子、培养孩子……女儿也很用功，小学、中学、大学顺利读到博士，直到现在国外定居。

本以为夫妻俩就这样一日三餐、一年四季平平淡淡的生活下去。直致三年前，这样的生活戛然而止。

陈雯不再会做拿手的炸酱面，炒菜时不是忘记放盐就是重复放盐，吃饭时，手颤颤巍巍常常把筷子掉在地上。曹凯带妻子到医院进行全面检查，医生诊断她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虽然积极配合治疗，但也没能阻止陈雯病情的发展。现在陈雯已经不记得他了。时间就如同一个橡皮擦，不断擦去她对过去的记忆，包括她的生活自理能力。他和她几十年的生活情感连接都已经被病魔吞噬。曹凯清醒而无耐地面对妻子对他这个丈夫的遗忘。

陈雯的记忆日渐混乱，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把曹凯认成了自己的哥哥，而自小对她百般宠爱的亲哥反而成为了陌生人。只要曹凯不在家，她就会哭闹：“我要哥哥，哥哥去哪里了？”

陈雯时常翻看一本书，这本书好似焊在她手上，白天晚上都抱在怀里。这本书是女儿回来看望父母时带回来的一本书，书的名字叫《七王国的骑士》。一天，书突然找不到了，急得陈雯满屋子转悠，嘴里嘟嘟囔囔地说是被人偷走了。曹凯也到处找，折腾半天，她突然撩开自己的毛衣神秘地说：“书在我衣服里呢。”曹凯哭笑不得。

今天陈雯被哥哥接回娘家，让曹凯在家休息休息。陈雯不在家，房间里空荡荡的，曹凯感到无着无落、心神不宁。手机上为照顾陈雯设定的十几个闹钟提醒不时地响起，每响一次他对妻子的担忧就加深一次。离开自己的妻子会不会哭闹？会不会好好吃饭喝水？会不会按时吃药？还有她偶尔会大小便失禁有没有人及时为她清理？分开的这半天，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陈雯的依恋。

曹凯在家坐不住了，他要去把妻子接回来。开车路过花店，他进门买了象征爱情的红玫瑰，买了11朵。店主告诉他11朵红玫瑰花寓意着双方要携手相伴此生，永不分别，这份爱意将永远的保持下去。

曹凯是第一次送妻子花。以前他总觉得买花就是浪费钱，哪有买菜实惠。老了老了，他也浪漫一回。

“不管陈雯知不知道我是谁，但是我知道她是我爱的人，不管她变成什么样，不管还有多长时间，我都要好好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