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空

一

“师傅你说，如来佛祖为什么非要让你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难道一定要苦苦求来的才懂得珍惜？”

   “王舍城外有一残疾乞丐，无法劳作，每日乞讨为生。我有一师弟，每日出门乞食，见其可怜，便每日将其斋饭分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突然有一天，师弟得了重病，躺在床上不能行动，心中仍念及乞丐之事，却苦于重病之下，无法言说。此时，门外传来恶毒的叫骂声，恰好是那每日受其接济的乞丐，因为师弟久久不来，忍不了饥，认为师弟没有尽他行善的责任，实在枉为出家人。”

“这乞丐端得可恨！如此不知感恩！”

   “后来有一天，乞丐偷盗，被人抓了正着，打了半死，丢在牢狱中。年迈的狱卒怕他死了，丢给他半块饼，乞丐感激的痛哭流涕。后来出狱了，一心向善，将年迈的狱卒一直当做自己的父母来奉养，直至归西。”

“我懂了师傅，您是说，斗米养恩人，担米养仇人么？”

    “不，你还没有明白。那位每日施舍的师弟，在第一天之后的施舍中，已经没有了怜悯。”

二

“师傅，女儿国国王深情挽留、玉兔的疯狂追求，对您来说，是否就是那世间所说的爱情？”

  “爱情？你还记得《大话西游》那最后的场景？你撞进一个凡人的躯体里，任凭紧箍咒在你头上一紧再紧，你还是紧紧拥抱着那个类似紫霞的人，在她身上放肆着你的思念。紫霞已经死了，已经消逝在这天地间，而你却因为她曾经踏足过这里，更爱你脚下的土地，五百年的寂寞煎熬，对你来说，却是她真真切切的陪了你五百年。”

“爱情，难道就是得不到和已失去的伤痛么？”

   “爱情是苦海，每个人都在里面挣扎，有人好不容易挣扎上岸了，却又被那苦海里的繁华表象骗去，再次义无反顾的跃进。苦海翻起爱恨，世间又有谁能逃命运。”

“原来师傅早已看穿，徒儿却还在执着。我因为她消逝在这世界，所以对这世界爱的深沉。一尘一沙、一花一叶，都可以化成她笑吟吟的脸。如果，如果有来生，我愿意放弃所有的道果和修行，愿忍受世间所有难忍的疼痛，只要，只要能再拥抱她一次。”

    “痴儿，何苦呢？”

“师傅，何苦呢？那玉兔的捣药杵，我明明看见，就藏在你的袈裟里。”

三

“师傅，我曾占山为王，又封齐天大圣，风光一时无两。可如今，连一个弼马温的称号都被剥夺了去，世上可还有谁比我老孙更为悲戚？”

   “这世间的名声，与你何干？叫你悟空，并非你就真的是悟空。世上悟空者百千万，悟空非你。齐天大圣乃世人畏你，就像是牛魔王来赞颂牛妖一样的不切实际。至于弼马温，你去养马你就是弼马温，换个人去他就是弼马温，就像王主任李局长一样，那也不是你。”

“徒儿明了，师傅是说，这些名声都代表不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对么？”

   “然哉。名声流于他人之口，百世歌颂也好，万世唾骂也罢，谁又能真个了解旁人的一生呢？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活好自己，快乐的一天为名声所累岂不是自寻烦恼。”

“可是我们要去取经，取经就是受苦的。”

   “倘若不尝尽这世间的欢愉，又如何体会那取经的苦楚呢？没有色彩的人生，真经也是白纸一张也。真经在心内，也在物外。喏，把这封信送去女儿国，就说为师好想她。”

四

“师傅，我一直想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呢？”

   “你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按理说，你母亲就应该是那块石头。我记得佛祖曾说过，这块女娲补天石是吸收了日月之精，才有了灵气，诞生出你这么个怪物来。这么说来，你父亲就应该是日月。”

“日月？”

   “父亲有时候就像太阳一样耀眼，你会感觉在他面前，不会出现任何的黑暗。那样的温暖与伟岸，让所有魑魅魍魉徒为耳。有时候，父亲又像是一轮月亮，安静的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你的成绩单，一边用温暖的大手抚摸你的脸庞。现在想来，那红红的指印，竟是如此深沉的爱。父爱就像日月，从来都是行走在天上，你抬头看，会很累；然而就算你低下头，他也会安安静静地照耀着你。”

“师傅……”

  “乖徒儿莫要哭泣，既然你如此渴求父爱，不如以后没人的时候，就叫我干爹吧。”

五

“师傅，都说俺要是没了那金箍棒，就斗不过妖精，取不了真经呢！”

   “痴儿，一个人的强大，又岂是一根棍子能带来的？难道你穿上如来的服装，就有了如来的神力？当年大闹天宫的时候，你只是觉得棒子趁手，便拿了去打上天宫。反倒是如今，棍子的威能却让你有了依赖。毕竟，棍子只是个工具，你要是真的强大，就算给你换个耙子，你也能打上天宫！”

“师傅，想俺这如意金箍棒能大能小，乃是千年难遇的宝贝。对于有背景有后台的妖精来说，没了这棒子，还真是治不得。在漫漫的取经征程上，只有这根棒子陪我到如今，她知晓我的很多秘密，很多寂寞和悲欢。没有了这根棒子，我真的不知道会怎样，真的不知道还有没有勇气能打上天宫，甚至降妖除魔，保卫师傅取西经。”

   “唉。痴儿，我理解你的感情。这位大叔，听到了吧？我徒弟对这根棒子可是有深厚感情的，而且还是个宝贝，所以你看这价格上，能不能再涨点？”

六

“师傅，为何这世间有如此多的妖物？所有的妖物都面孔狰狞，妄想吸食你的血肉，骨头用来熬汤，一点渣滓都不放过。”

  “因为他们恨，心中有放不下的恨念，这些恨念就会如影随形，教他如何做一个自己痛恨的人。倘若你与人起了争执，恨便随之而来了。接下来的斗争不是跟你眼前之人的斗争，而是与你的执念。你能胜过他，便一念成佛；你若放不下他，便一念成魔。佛魔不过一念之间。对付仇恨的最好方法便是放过他，让他随风而去，让所有的执念都无处借力，这样你才能飘逸世间。”

“可若放过他，心里便有不甘，有不愿，有委屈。”

    “唉。可怜的孩儿。那些与佛的康庄大道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就像执念于输赢，幼时的泥土石块之争和成年后的权利荣耀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放下执念，方能成佛，方能看淡所有的爱恨，方能度化所有的恶人。所以悟空，白骨精那件事是为师做错了，不如你就此揭过，把你的棒子拿开可好啊？”

七

“师傅，想我法力通天、刀枪不入，一个跟头能翻十万八千里。可纵使如此，却还是没有逃脱如来的手掌心。而后我又稀里糊涂地陪你走上了取经之路，担惊受怕不说，还要经常被你念咒。您说，究竟什么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该不该继续走下去呢？”

     “自古以来那么多的贤人烈士，有几个能活得明白？好多人为了求个明白活着，可是活到最后，却还是一个不明白。何须想那么多呢，活着就是活着，一个‘着’字就告诉我们了，一直这么着就行了，想太多会苦恼的。”

“可是徒儿没有办法不想太多，据说人临死的时候他的一生都会在眼前划过，我在想，徒儿会不会也会一命呜呼，就像没来过这里一样。徒儿决心以后一定听师傅的话，好好活着，不再去打那些您不让打的美女妖怪们……毕竟，他们也是生命啊！”

   “还是徒儿乖啊。咦？你的头怎么变成锥子了？哟，你看你看，我刚才练习紧箍咒，竟然忘了停下来。怪我，怪我……”

八

“师傅，这火焰山可真是如火炉一般！如何度过这似火的地方，如何忍受这似火的季节呢？”

   “这座山本就是你弄翻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所致，解铃还须系铃人，你去跟你嫂嫂借把扇子来吧。”

“师傅善哉。这世上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我原本的无意之举，竟然在人间酿成了如此惨剧。为了解救人间的苦难，也为了燃烧自己的业障，我也只能去舍身取义，勾引我的嫂嫂了。”

    “等等，为师觉得，此等将要送命的事情实在不该你去，还是为师前去，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来，先把为师变成你的样子。”

“师傅，我把那红孩儿送给了观音菩萨做善财童子，嫂嫂正生我气要弄死我。”

     “哦？有这等事！那快把为师变成牛魔王吧。”

“师傅，牛魔王在外地包养小三，嫂子生他气要弄死他呢！”

     “徒儿，师傅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世上的因果，别人果真轻易沾染不得，这等无限功德的好事，就交给徒儿你去做了。”

九

“师傅，何谓成功、何谓失败呢？”

    “你有钱么？你有地位么？你有名声么？”

“花果山方圆千里都是我的，是妖界的老大，更是被人称为‘齐天大圣’，不光是天庭知道我、佛祖知道我，就连凡间这三岁的小儿也都识得我。”

    “那你觉得你成功了吗？”

“被如来老儿一巴掌压了五百年，谈何成功呢？我只不过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罢了。”

     “你已经成功了。天地人三界，谁人不识君？你是著名的泼皮、第一的无赖。无尽的财富美女地位，只要你想要就会有。既可以做英雄打上天庭，又可以做混账勾掉生死簿，你在他人他妖他仙的眼中，是确确实实的成功者。不过，在佛祖看来，你只是莽撞不堪，像当年生在巨蛋里的盘古一样，只是一个因无知而恐惧的孩子。”

“照师傅的说法，每个人都是成功与失败的结合体么？比如天天被我揪耳朵的二师弟，却是曾经的天蓬元帅；任劳任怨牵马挑担的沙师弟，竟然是显赫的卷帘大将；就连那被你骑着的小白龙，也是个有名的纨绔富二代。成功与否，不在于成就如何的功绩，而在与跟谁比，对么？”

     “冷暖自知，所谓的成功就在于知足。你看，虽然这里是穷山恶水，可为师一想到可以取得真经、拯救众生，就觉得无比幸福。”

“师傅大智慧。哦对了，佛祖说今年财政紧张，这个月薪水先发十文钱，以后再补。”

     “靠，这不扯么？老子不干啦，辞职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