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说,这期写路。很好的主题,其实作为黔中重镇天龙,交通很发达,我小时候就有贵昆铁路,贵黄公路,省道320经过,近十年又慢慢建成了沪昆高速,沪昆高铁,贵安大道。所以无论是上贵阳还是下安顺,都十分便利。但是我总在思考,影响我最深的路是什么?联系到最近的《寻梦环游记》和既是妹妹又是同学的黄青的画,我想起了七月半这条生死之路。希望都不要遗忘,血脉之路。
最近上映的《寻梦环游记》刷爆朋友圈,大多数人描述看这部电影时潸然泪下。菜头叔还疯狂为这部电影打call,凭电影票购买鸡枞菌抵50元。的确,迪士尼收购皮克斯以后,又创作出一部经典。但是不得不承认,电影没有特别打动我。让我更感兴趣的是,万寿菊铺就的连接生死的路。电影创作的背景是墨西哥的亡灵节,有人说与我们的清明节相似,但是它唤醒我的却是有关鬼节——七月半的记忆。
电影中万寿菊金灿灿,亡灵欣喜地从死到生,连接生死的是活着的人能记住他们并把照片放在供台。国度不同,却有共同的情感体验和纪念方式,很奇妙。
七月初七,或者初九的时候,我们要把祖先迎到家里来。我们没有万寿菊,而用香。点燃香,我跟在母亲后面,将一根根香从巷子口一直插到我家门口,那会的墙多数是石头砌的,所以总有些小缝,那几天晚上,走路得小心,寨子里的墙面上是点点红光,我们相信,它能为逝去的祖先们引路。母亲叮嘱,一定留三炷香到家,然后插在牌位的前面。牌位其实是张厚厚的纸,上面写有祖先的名字,从上面我才得知爷爷和三个奶奶的名字。除了清明节扫墓时隆起的土丘和竖立着的墓碑,我们不遗忘的方式就是将这些名字放在家里一周。
画/ 黄青每天母亲都会早起,开始一天三顿的供奉。早餐是炸糍粑或者煮甜酒粑,总之,我的祖先们也很爱吃糯食。我的任务是拿出小小的酒杯,倒一杯白酒,在茶杯里泡一杯茶,然后开始摆碗筷,母亲说,必须是单数,筷子一定放在右边。嗯,我们家肯定没有左撇子。还要用钱纸把板凳铺上,多尊贵,母亲说这是金板凳,而后开始念念有词:“小英的老祖祖、大爷爷、爷爷、黄氏奶奶、王氏奶奶......来我们家吃饭喽。”
他们开始吃饭的时候,我们不敢打扰。禁言禁食,不过我的脑海里总是有种想象,我的祖先们,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以我爷爷为核心,他们从铺头山(祖先的坟墓所在地)一堆人都跳着过来了,可能是小时候林正英的僵尸片看多了,我以为他们都是跳着过来的。不知道会不会抱怨饭菜不太可口,因为这样的餐食要持续一个星期。
画/ 黄青一个星期后,也就是七月十四,要把祖先们送回去。父亲提前把送给祖先们的钱纸用白纸包好,上面写上名字,小时候我懂得先考、先妣都是从包上的字学的。母亲要把一个豇豆和两个茄子煮好。晚上七八点,开始在家门口烧包,下面垫些石头,把包摞在上面,点火,茄子和豇豆摆在旁边,帮祖先们挑钱回去。这个环节我不是太期待,除了在烧完包之后,将几个玉米放进火堆里焐熟来啃以外。
小孩子们大概都期待的是——放河灯。一直我都不太懂,为什么,爷爷们从旱路跳着来,要坐着我们的南瓜船回去。每到七月半,地里的大南瓜就会突然间都失踪。我小时候也做过河灯,南瓜偷来,不,拿来,有正当名誉——我们的南瓜可不是万圣节为了要得到糖果,我们的南瓜是让祖先们坐着悠悠地走。掏空瓜瓤,在外面雕刻一些镂空图案,如我就只能是一些圆圈或者三角形,里面放着蜡烛,上面插着小旗子。有技艺的人们,雕龙刻凤,插上大旗,好不风光。我还记得小时候有人做了一个电动马达的,满身彩灯,大家目光都被吸引。
镇上的小河,此时是最被人们宠幸的时候。大家挤在河边,有的放河灯,水流不够,必须用长长的竹竿推着走,有的看河灯,对河灯品头论足。有时河灯被推翻,主人还不惜跳下河去拯救起来,重新再放。
画/ 黄青七月半,从各家各户独自迎接开始,到大家一起热闹的把祖先们送走结束,没有半点感伤。正是农闲时节,除了过年、清明,我们需要在盛夏让祖先到家里来看看。平凡的人很难不朽,那些丰功伟绩者,那些历史不断书写的名字都千古流芳。而我们普通人能做的,是让一个个名字在子子孙孙间传承。不知道我的后辈们是否还会过七月半,但是我希望他们也能记住我爷爷的名字——陈志香。
画/ 黄青如果有机会,希望明年你与我一道去过过我们的七月半,现实版《寻梦环游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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