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亲在我眼里,不像父亲,更像一个部队的军官;我不像一个女儿,更像一个父亲手下的队伍。
对,我从小就是一个纪律严明的队伍。父亲没有当过兵,却像一个掌管这个队伍的人。
他不准我有一点儿瑕疵,我也能够非常自觉地遵守纪律。
小时候的夏天,我们院子里的人,会坐在外面讲故事。
父亲常常讲一个“小时候偷针,长大偷金”的故事,也常常讲“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故事。还讲过范进中举以后做了官以后是多么不齿。
因此,父母对我管教很严,在自己家,告诉我什么东西可以动,什么东西不可以动;在别人家,不许我碰别人的东西,再好玩也不能去碰,就是人家给我吃的,也必须父母允许以后才可以接受。去哪里应该汇报一下,到点儿一定要回家……
所以,我自记事起,就一直遵守着这些“规矩”。
除了学习成绩以外,我所有的一切都令父母满意。
我可以在又饥又渴的状态下,拒绝别人的饮食馈赠;也可以在百无聊赖的状态中,拒绝别人分享的玩具。
于是常被大人看做是非常成熟懂事的小孩,却被小孩子们看做是不合群的孩子。
后来经历过两件小事,使我更加明白父母的苦心。
(一)
第一件事,就是全班人去老师家里阅读。第二天老师宣布了一件事,就是他通过隔窗偷偷观察,预先放在桌上那一堆一分二分的硬币,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看也没有摸。原来他是个好奇的老师,想看一看学生百态。从此对我这个成绩极差的学生刮目相看,表现出少有的尊重。一位老师能够抛开成绩的偏见看待一个学生,是多么开明。
第二件事,就是第一次和同学们合群,下课后被她们拉着去了学校附近的一个小院子,同学们都去摘黄瓜吃,我虽然不知是不是同学家的,没有办法阻止她们,但觉得这样摘不合理,是在糟蹋劳动成果。于是没有参与,也拒绝接受她们递过来的黄瓜。结果被丢黄瓜的妇女找到教室,有同学指证是我干的,但那妇女直接否定,说她藏在窗户后看见了,只有我一个人没有碰黄瓜,还阻止过她们。随后她才跟踪着我们找到教室里。原来她老丢黄瓜却不知是哪一伙人,干脆搞了一次“潜伏”。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这是事后同学给我的评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举头三尺有神明。”这是父亲事后送给我的一些话。
(二)
父亲曾讲过一个旧时发生的真实事件,一支没入史志的国军部队,因为抗击日军驻扎在附近一个大院子里。有个卖糕(一种黄色的黍米面大枣糕)的去告状,说有个兵吃了糕不给钱,军官马上集合部队,让卖糕的指认。卖糕的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士兵,军官从那个士兵衣袋里搜出两块大洋交给卖糕的:“老乡,收好。”卖糕的说:“太多了,两个铜子就够了。”但军官没有理他,让人拿过一把刺刀,“吃拉”——划开了那个士兵的胃,从那士兵的胃里立即掉出一块糕来,“啪”地一声,砸在地上。那卖糕的反应过来后,吓的手中的两块银元当时就滚落在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慌忙离开了那个院子。
从此,部队再没发生过白拿老百姓东西的事,再后来那个部队不知怎么样了,这个事却流传开来。
那个卖糕的和父亲很熟,父亲常常听到那个卖糕的人忏悔:“真不该呀真不该,是我把这个年轻人给害了。早知道是这样,我说什么也不去要钱了。”
他为了弥补愧疚,曾经想白送给那些当兵的一块糕吃,可惜没有人肯接受。
父亲说,卖糕人因此愧疚了半辈子,逢人就讲这件事。
我想,卖糕人大概是因为这件事有了心病了,变成了祥林嫂。
(三)
(一)里父亲讲的故事,是教育我从小养成洁身自好的习惯。打铁还须自身硬,只有自己正、自己硬,任何圈套都套不住,任何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父亲对我如此严格要求,并不是对我要求过于完美,他只有一个初衷,就是希望这样可以保证我的安全。
事实证明,这样依然会招来敌视。
为什么?
人性!因为人性是复杂的,靠语言根本无法解释。
(二)里的故事是教育我要懂得放过别人,不要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做出使自己愧疚终生的事来。人的生命是脆弱的,与其在小事上不依不饶,紧揪不放,不如放人一条生路,积一点功德。
人无完人,谁能无过?
(四)
总结一下父亲的教育理念。
就是:做好自己,放过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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