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胥永强
夏季最热的时间已经到了,空气似乎凝固了一般,没有一丝微风。白天炎炎烈日炙烤后的大地,在傍晚时分也异常闷热。
严正义,一个精力充沛的青年,来自北方偏僻的一个小山村。他目光敏锐,说话带有浓浓的家乡口音,已经在深圳生活了四年,最近刚刚从电子厂自离。他想呼吸一下自由的新鲜空气。南方和北方不同,南方人,尤其是深圳人,每天吃四顿饭。严正义在深圳生活久了,也养成了一日四餐的习惯,开始时偶尔这样,现在已经养成习惯,要是少吃一顿,会饿的无法睡觉。
已经是夜间凌晨一点多了。严正义仍然无法入睡,他自从电子厂自离后,自己租了一间单人宿舍。宿舍内没有空调,即使电风扇不停地吹,也只有不管用的热风。既然睡不着,他开始拿纸扇降温,回想起一些往事:
深圳是个相当迷人的城市。他记得第一次和电工同事徐刘去华强北的经历,想起东门,赛格和地王大厦,华强北电子世界和女人世界,繁华的街道,蔡屋围的高楼和美丽的前台服务员,京基100,东门的美食街和衣服,人群络绎不绝的街道,车水马龙的公路……
一晚上几乎睡不着,严正义渴望着天明,好去他最渴望去的最热闹繁华的地方——东门。
第二天早晨,他吃过早餐去赶公交车,在车上给别人让了三次座位。到东门时,他累了。碰到很多要钱的乞丐,他一般都会给点钱,觉得乞丐值得同情。他有时候也会例外,有一次他和电子厂的八九个同事一起周末出去游玩,在外面碰到乞丐时,他看到女同事给乞丐给钱,他会劝阻说:“别给乞丐钱,这些人有可能是骗子。”女同事说:“老人看着挺可怜的,给点钱稍微帮帮他。”严正义突然想起自己居然是个相当矛盾的人:
很多时候他会和别人争论,认为人应该有怜悯之心、同情心、社会公德心、正义感和良知,他确实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他不久前从电子厂自离,就是因为看不惯工厂里的潜规则、贪污腐败、恶劣的文化环境和黑暗的人性,自离会导致大半个月工资无法拿到手,社保和住房公积金被封存……有时候他会给别人讲:“遇到乞丐应该尽力帮助他们。”他一个人遇到乞丐时,他一定会帮助他们的。当他看到女同事给乞丐钱时,他又会阻止她。对于他的内心,没有人能够完全理解。他总会极其大方地帮助素不相识的人,有时候会和自己关系亲密的人为一件小事争论不休。他有自己坚定的立场、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别人很难改变,他认定的事,他会坚定地走下去,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他的为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严肃、忠诚、正义。
今天,他被东门的乞丐似乎折磨透顶了。他一个人坐在路边的石凳上观察着繁华的一切,也回想着自己的经历和未来的生活。没钱是无法生存的,乞丐实在太多了,他似乎帮也帮不完。当他给一个乞丐给钱的时候,有时候会同时围上来很多乞丐,他无法脱身,只好每人给一块钱……这事越想越蹊跷,时间临近中午了,他去餐厅吃午餐,点了一份八块钱的快餐。
从北方老家的小县城,省会城市,很多地方,他见过的乞丐无数了,到底帮助过多少人,给了多少钱,自己都不知道了。也经常听说乞丐骗人的故事,他目前还没经历过乞丐骗人的事。
严正义一边逛街,一边回想着一个印象中最深刻的乞丐:每次当他去东门的时候,他都看到那个乞丐在天桥下人流量极高的入口处,每次当他离开东门过天桥时,那个乞丐仍旧在那个天桥的入口处。他艰难地趴在一个由四个轴承、四根木棍和一些木板钉成的简易平板车上,车大约有一人长的样子,前端用钢筋焊个圆环,里面放个乞讨用的不锈钢旧碗,前行时双手在地上一撑,身体用力一缩平板车会向前移动。蓬头垢面、凌乱不堪的灰白长发、衣衫褴褛,俨然一副八十岁以上、流浪多年、居无定所、饱经沧桑、失魂落魄、只剩下最后一口气的可怜寒酸老人的样子。每前进一下,嘴里发出一声凄惨的叫声,抬起头望望路人,脸色被现实折磨的像魔鬼一般。
深圳东门热闹非凡,在中国是有名的。严正义今天下午也在逛街,他心里突然有个想法:那个天桥入口处的乞丐不会走路,趴在地上实在不方便,上厕所、吃饭怎么办呢?他从哪里来的,晚上去哪里?他想着想着,头脑里冒出一个念头:跟踪这个乞丐的行踪,反正也不太难。他就像一个上班族一样,长年累月地准时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晚上,严正义去饭店吃饭,后来在外面又逛了一阵。去看那个乞丐,乞丐不在天桥下了。原来天桥下现在人流量少了,他已经挪到东门步行街人口最稠密的十字路口了,仍然趴在平板车上,前进一下嘴里凄惨地叫一声,抬头望望路人,显出极其可怜的样子,和平时的模样一模一样,引来众人可怜的目光,时不时会有人给他施舍钱。
时间越来越晚,快到夜间十二点了,步行街上人流量越来越少。严正义也很累了,但为了跟踪乞丐,他必须坚持着,因为这个乞丐还在继续乞讨。
严正义口渴难耐,去便利店买了瓶饮料,出来后看不到乞丐了。他开始四处寻找,没有看到他。已经凌晨十二点半了,步行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严正义有点紧张了,跟踪了一天的目标,因为买瓶饮料,居然失踪了。正烦恼时,远处出现一个模糊的影子,很像那个乞丐。他赶快追上去,果然正是他。那是条比较偏僻的步行街,街上几乎没人了。严正义不敢靠他太近,怕被他发现他在跟踪自己。始终和他保持约30米距离。不料,那个乞丐的滑板车速度加快了,很快到一个光线昏暗的角落。乞丐马上站起来,把平板车折叠起来,摘下假发,面具,换了新衣服,把所有道具飞快地装入时髦行李袋。整个人瞬间变成了一个时髦的年轻帅哥,快步走向公路边,进入一辆出租车,快速地消失在城市的夜色中。
这一幕,让严正义傻眼了。他还从来没有坐过出租车。没想到这个乞丐,这个曾经让自己可怜不已的乞丐,自己曾经多次伸手给予帮助的乞丐,原来比自己潇洒多了。严正义想节约点钱,没有找宾馆住宿,找了一家网吧包夜。
没过半年,严正义看到了关于深圳东门乞丐的媒体详细报道以及骗局揭秘。原来那些乞丐都是“乞丐公司”的成员,也有单独的骗子,报道中也提到了那个趴在平板车上的乞丐。他的真实身份是城市户口,自由职业,月入数万的职业骗子,有几套别墅,子女很多。有些乞丐的儿女都上大学了。严正义不久离开了深圳,去了北京。很快又传来一个消息:他的一个同事对他说,深圳他曾经自离的那个电子厂已经倒闭了,老板欠供应商极其他单位的债务六亿多,跑路了,最后深圳市政府出面结清了被拖欠的工人工资。
严正义听到这个公司的破产,这个自己曾经上过班的地方。虽然对自己很不友善,但是破产了,他的心里久久无法平静,一直在想法驱散内心的烦恼。
北方这时的天气正好,不冷也不热。严正义下班后,也能享受到来之不易的舒适气候和迷人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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