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刚刚过去,燥热的空气中便凭空生出许多蚊子。
我是最讨厌蚊子的,倒不是因为它们吸人的血,而是因为它们烦人的叫声。
世界上吸人血的,又何止蚊子一种呢,跳蚤、水蛭、苍蝇,都是吸人血的。奈何只有蚊子在“吃饭”前唠叨个没完。它们都在说些什么呢?我想不外乎都是些陈腔滥调罢了。什么“我们并不是有意要吸你的血,我们是有苦衷的,不吸血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都要死。”亦或者是“我们吸血是最少的,最温柔的,绝对不会对你的身体照成伤害。”诸如此类的论调。总要把你说的心服口服,自甘引颈受戮,这才心安理得的找一处肌肤,慢条斯理的享受鲜血带来的快感。
它们总不愿意承认它们天生就喜欢吸血,就像嗜杀者总要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才肯动手杀人。但是它们说这些伪善言论有什么用呢,在人的耳朵里,都只不过是烦人的噪音罢了。与其这样,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吸人鲜血,虽然同样令人生厌,但还不至于让人痛恨到这般地步。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蚊子都是这样,我就遇到过一只安安静静的“蚊子先生”。
那时我独自闯到一个陌生的城市,我是不善交际的,一个人住在一间闷热狭小的出租屋内。坐在桌前,忍受着蚊子带给我的烦躁与不安。
突然听到一声微弱的撞击声,像是麦秆轻轻折断的声音,耳边蚊子的嗡嗡声便突然消失了。
我好奇的扭头看过去,借着昏暗的灯光,赫然看见两只蚊子缠斗在一起。一只是普普通通的花斑蚊子,另一只是我从未见过的,全身乌黑的蚊子。这只黑蚊子比普通的蚊子要小许多,但是看起来更为精壮,速度也相较它们更为敏捷。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蚊子打架,这对于我来说实在是一个大新闻。那只外厉内荏的花斑蚊子显然不是黑蚊子的对手,只两三个回合,便落荒而逃了。黑蚊子在空中盘旋几圈,优雅地落在桌子上。
他似乎并不怕我,自顾自的梳理翅膀。而后踱到桌子上的一滴水旁,伸出细长的嘴喙,怡然自得的喝起水来。
我吃了一惊,从来没有见过不喝血只喝水的蚊子。登时对他来了兴趣,并不着急下手拍死他,观察他接下来要做什么。
哪料到他之后便趴在桌子上一动也不动了,我看了一晌,百无聊赖,只得关灯睡觉。
睡梦中,偶尔有一两只烦人的蚊子在我耳边聒噪,不久就有一声细微的撞击声,世界便从此安静了。那一晚,我睡得很安逸。
第二天一早,我就看见他还在桌子上爬着,唯一不同的是翅膀受到了损伤。我感激他晚上为我驱逐蚊子,在他身旁滴了一滴水以示感谢。
一连三天,都是这位蚊子先生帮我“抵御外敌”,使我能安心入眠。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蚊子吸人血是天经地义的,可是他偏偏只喝桌子上的水滴,蚊子在人的耳边嗡嗡乱叫也是天性使然,可是这位蚊子先生却偏偏不这么做,不仅这样,还帮助我这个“外人”驱赶其它的蚊子。
我愈加把蚊子先生当做我的好友了,对他倾诉着我对工作中的种种不满,讲述我从小大大经历的种种不平的事。埋怨我不得不收起我心之向往的事,转而做一些只为了糊口的毫无意义的工作。
我知道蚊子先生是能够听得懂我说话的,每当我说一些丧气话的时候,他总是振两下他已经破损的翅膀,似乎在说,这些都算得了什么呢?我的心情也随之被鼓舞了。
我好希望他能够讲话,这样我就能问他为什么要和别的蚊子不一样了。他这样特立独行的风格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呢?
我不知道,他也没有告诉我,或者他已经和我讲了,但是我听不懂他的话吧。
我只知道他依然我行我素,喝着桌子上的水滴,并且和自己的同类战斗着。他总是这样,好像天生就是为了和自己身为蚊子的命运斗争似的。
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原本乌黑发亮的身体也失去了光泽,变得暗淡发灰,翅膀也更加残缺了。但是他还是那么优雅,优雅地抬着头,优雅地喝着桌子上的水滴。
我不忍再这样看着他一点点死去,打开窗户,轻轻在他身旁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
他好像明白了我的意思,吃力的在空中盘旋几圈,随即飞了出去。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像他一样的蚊子的,所遇到的,只有到处嗡嗡嗡,烦人且吸人鲜血的蚊子。
又到了夏天,我又想起了我的挚友蚊子先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或许早已经死了,或许还在坚强的活着也未可知。我很感谢当我一个人在那座磨牙允血的城市里时能遇到像他那样的蚊子,我会一直记着他的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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