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的统一在任何一个国家中都极其重要,今天中国大地上仍然有很多的方言,甚至同一个城市就有不同的方言,所以就必须由国家强制力量去推行一种官方的语音和文字。
从秦始皇“车同轨,书同文”开始,我们汉文字就一脉相承一直到今天。而在当年强盛一时的罗马帝国的土地上,结局却是那么的不同。
在西罗马帝国灭亡后的V世纪到X世纪的欧洲,相继出现了几个大的政权,他们自称西罗马帝国的继承人,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神圣罗马帝国。帝国的内部实行的是“分封制”,就是皇帝把土地分给几个大的封建主,然后大的封建主再逐层分封下去,下级对上级是一种人身依附的关系,下级将自己土地上的收益献给他的主人,从而换取主人的保护和土地。在这个严密的等级制度的最底层是那些奴隶。
“分封”制度的核心是人身依附和农业经济,整个社会都是以农业为主,几乎不存在商业贸易,被分封的人就要永远和土地在一起,没有社会流动性。
那时候的欧洲存在两大权威。一个就是皇帝,他的威严来自空前繁盛的古罗马帝国,他们自诩罗马帝国的继承人;而另一个就是罗马教廷,其权威来自于第一任教皇圣彼得,是耶稣的传人。每个人来到世界上为了谋求生存就必须依附大的地主,而他们若想死后升入天堂就必须在精神世界上听从教廷的安排。
皇帝的世俗权力,无非就是刀枪棍棒,一顿胖揍,而教廷是精神世界的主宰,教廷同时也是当时最大的学术机构,大陆上所有会写字(正统拉丁语)和有文化的人都是神职人员,他们垄断了欧洲大地上所有的书籍和知识的传播与书写。
当然土皇帝和大封建主们哪里管你垄不垄断学术的,他们只管垄断暴力和金钱就好。而普通小地主、小奴隶一辈子就被套牢在地主的一亩三分地上,根本用不着文字。
可是谁都有不安分的时候,教皇格里高利七世宣布废除皇帝可以直接任命地方小主教的权利,想要以此来达到提升教廷在世俗世界中的影响。皇帝不爽,于是有了冲突,可是双方都是纸老虎,虚得很,于是他们很快和解了,签订了沃尔姆斯宗教协定(Concordat of Worms)。这份协定中规定地方小主教由教皇直接任命,皇帝不能插手,但皇帝可以分封主教。这里教皇获得了名义上的胜利,而皇帝则可以分封主教,将其纳入自己的人身依附当中,是获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但真正的社会变革始于12世纪,当时社会上出现了新的社会组织形式--城市,他们不再是农民,不再一辈子待在地主的土地上,他们是商人,教师,手工业者,工商业者,会计,律师,法官,他们也被称作资产阶级(bourgeoisie,源于意大利语,指在村庄中心拥有房子的自由人)。他们人人平等,自由团结在一起,自由贸易。
很快欧洲大地上相继出现了一批规模庞大的城市,如米兰,佛罗伦萨,热那亚,威尼斯,这些城市不仅是独立的经济实力,同时也是独立的政治和军事实体。这种自由的经济形式的出现直接损害了封建主的利益。
腓特烈一世决定讨伐这些城市资产阶级。教皇见到有机可乘,便宣布支持这些城市资产阶级起来反抗皇帝。这场战争打了30多年,最后以神圣罗马帝国的失败告终。
从此城市里的城市资产阶级就算稳住了,而神圣罗马帝国在腓特烈二世企图重振罗马帝国的计划失败后,帝国再也无力回天,腓特烈二世也被称为last great emperor(末代皇帝??)
在联合新兴城市阶级扳倒神圣罗马帝国后,教皇就更加野心勃勃了,迫不及待地想染手世俗权力,这导致神职人员也越来越腐败,这直接损害了神职人员“天使”的形象。在城市阶级看来这样的教会没资格和上帝沟通,根本不值得信赖,甚至开始否认教廷的权威。但是这件事情后来被平息下去了。
神圣罗马帝国的解体和城市阶级的产生最终也摧毁了了教廷对文化垄断。城市阶级的人流动性更大,从事的事业也更加地多元和丰富,他们更加需要掌握对语言的使用,这样才能和其他人从事贸易和交流。而且城市里的人,大家聚集在一片土地上,本身就是同根同源,乡里乡亲,说的话和口音也自然相近。虽然当时的官方语言是拉丁语,但拉丁语的书写中掌握在教廷手上,民间的人根本不会用,加上以前静态的农业社会,根本用不到什么太大量的书写。而当城市阶级兴起以后,他们需要掌握话语权,他们需要有他们的书写,当社会分工明确了之后,人们也就不满足于总是干具体的事情,为生活而忙碌,他们需要丰富自己的精神世界,他们需要娱乐,他们需要自己的人民小说家,人民艺术家,于是每个城市内部的人都开始用自己的本地的“通俗化拉丁语”进行写作和普及。每个城市的“通俗化拉丁语”都是不一样的,这就是现代欧语言的起源。
固然城市阶级的兴起给了拉丁语致命的一击,但就历史趋势而言,拉丁语的退出是大势所趋。其实就西罗马帝国灭亡以来,由国家强制力推行的拉丁语就变得举步维艰了,到了神圣罗马帝国时期,凭借着其自称古罗马帝国继承者的身份,统治者们继续维护正统拉丁语,但实际上拉丁语就基本上停留在书本上了,是强弩之末,正统拉丁语只是整个即将垮塌的帝国最后的颜面,是那个在腐败了的蛋糕坯子上不断涂抹的光鲜亮丽的奶油,是大厦将倾之时,谁都不愿意捅破的那层窗户纸而已。就连掌握正统拉丁语书写的神职人员之间基本上也只用“通俗化拉丁语”交流,再到后来,城市阶级的兴起,各个城市内都推行自己的本土化拉丁语,官方的正统拉丁语也就正式宣告死亡了。同时,那个不可一世的罗马帝国也可以真正地寿终正寝了。
P.S. 附上最早的通俗意大利语的文字记录:
最早的意大利语记录上图是在公元960年,Capua这座城市,一起土地侵占纠纷案件中的判决书,判决书是用正统拉丁语书写的,不过其中一个证人用通俗拉丁语所说的证词被如实地记录在了判决书中。“Sao ke kelle terre,per kelle fini que ki contene,trenta anni le possette parte Sancti Benedicti(黄字部分)” 即:据我所知,Sancti Benedicti修道院已经拥有了案件中提到的那块土地长达三十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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