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美的风景

棒籽面儿粥，是我非常喜欢的一种食物，一年四季从未断过。因为了解，每年秋收时，都会有亲戚或朋友送我一些棒籽轱辘。

这不，前几天照例有人送来了满满的两袋子，照例脱粒、晾晒、风干，照例看棒籽粒哗啦啦干透时装入袋子，放入车中。

我这个人在有些事情上有些固执，就如苞谷、玉蜀黍等众多的名字中，玉米应该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的，但我就是愿意叫它我们这个地方祖祖辈辈都在叫着的、小时候叫惯了的棒子。又如每年磨成面粉时，我偏偏要舍近求远，去我喜欢去的地方一样。

双节将至，事情不多，想起车里的棒子，看看日头偏西，开上车子，依旧舍近求远，奔向那个我常去的老磨坊。

节日的小城一派繁华热闹景象，宽阔的马路车流如梭，人来人往。两旁的路灯杆上，红通通的国旗灯箱整齐划一，鲜艳夺目。景观带披红戴绿，彩旗飘舞。音乐声声中，街边的门店霓虹闪烁，进进出出购物的人们兴奋地说着什么，时而喁喁咬耳，时而笑语欢声。

有城管在检查市容市貌，有交警在路口指挥交通，有环卫工人清扫着大街小巷，无数个看见的或看不见的普通人、劳动者，依旧在这个节日里坚守着岗位，用自己的一份辛劳和汗水，表达着对家乡、对这座城市的热爱之情。

老磨坊坐落在县城中心路西侧的兴贤村内，说是老磨坊，其实就是东西街上路南一户人家的大门过道，一大一小放着两台小缸磨，簸箕、笤帚、圆筛子等等磨面时用的工具一应俱全。

依旧是这个时间，依旧是机声轰鸣，依旧是清清楚楚的干净整洁，依旧是那个不时弯腰直立的身影，依旧是那一张布满沧桑的脸和那永远都会令人亲近充满热情的笑容。

收音机还是放在门口那个躺椅上，旋律依旧那么动听。我知道，这是老人的一个嗜好，无论机器声是否响起，无论听得清还是听不清，收音机就一直开在那里，从不关机，一曲接一曲，余音绕耳，响个不停。

“来了？”一声招呼让我再一次感到如同亲人般一样的亲切。“来了。”我一边应答着，一边推开老人伸过来又想帮忙的手，从车上提下袋子，倒入那个圆圆的小笸箩。老人仔细地看了看，冲我点点头：“好，好，你收拾得真干净，”然后拿起簸箕，一下一下装入机器的漏斗里，合上电闸，随着机声轰鸣，去了皮的棒籽粒成了半成品，鲜亮又干净。

再一次装入另一台机器，再一次合上电闸，半啦半的棒籽粒变成了玉米面，黄灿灿，细腻腻，似有一股清香入鼻。

依照声音缓急，不时调整进料囗流量大小，待面粉积蓄到一定程度后轻轻抖动使其滑向出口处，再分批次装入面袋。整个过程，老人井然有序，仔细认真，娴熟流畅，镇定从容。

站立一旁，看着他全神贯注的样子，敬佩之情再一次在心中升起。要知道，老人家已是八十八岁了。如此高龄依旧不肯停歇，一直坚持在给人们做着米面加工的服务。

老人风趣幽默，热情真诚，极具亲和力，成为凡是来过这里的人们一个共同的感受，老人重义轻利，大方随和，有时少个块儿八角或忘记带钱也不会计较。但你若想多给他个三三两两的，他立刻就会变得严肃而固执，头摇得像拨朗鼓：“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

“这么大岁数了，该歇歇了，”看见老人闲下来，我又说出了每年来这都会说的那句话。

“孩子早就不愿意让我干这个了，但我觉得身体还行，这个也不需要什么力气，虽说没什么大用，能挣一个是一个，少给孩子们添负担。再说，习惯了，待着更没有意思，”老人将手摸向口袋，从里掏出一个旱烟袋子，随手拈出一张长纸条，倒上烟叶，搓几搓，卷成一个锥形。

“也是这么个理，”想想，这不就是自己经常在心里琢磨、老了以后希望的样子吗。“但可不能着急，别累着。”“不着急，不着急，你看，这不还有好几份没磨呢，咱先歇会、歇会。”

“现在政策好，不愁吃不愁穿的，零花的也富裕，干这个也挣不了什么钱，就是让四邻八舍、三乡五里的图个方便，不忙时和人们说说话，这不，咱俩又见面了，还能唠一会。”老人不紧不慢地说着，“咔嚓”，一根火柴亮起，闪了几闪，一缕青烟在口中慢慢呼出，氤氲缭绕，袅袅升腾。

说话的功夫，有人骑着三轮急匆匆地来到大门前：“老崔，赶紧的，给我先磨一下，明早儿子要回广州，非要带点棒子面。”“好咧，先给你磨。”

这几年来这磨面，虽然我知道老人的“崔”姓，也看见别人“老崔、老崔”的喊着，但我不愿那样，一直的称呼就是“老人家，”尤其当我知道老人的年龄后，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表示我的尊敬，契合我内心的这样一种敬佩之情。

“不白话了，”老人跟我挥了挥手，走到机器边，手一摁，嗡嗡声传来，像在花间辛勤的蜜蜂。收音机还在那儿兴奋地唱着，优美的旋律漫到了马路上。

耄耋之年，依旧不愿闲着，服务乡邻，造福百姓，为家庭、为社会尽己所能，倾其心力。带给我的，是一种敬佩和感动。也再一次引发我对生命的思考，对人间真情、人性美善的渴望和憧憬。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轰轰烈烈，甚至谈不上什么主观意识的先进和思想觉悟的高尚，但就是这些真真切切、实实际际、普普通通、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人物、小事情，却代表了我们这个社会所需要的一种态度，一种风貌，一种精神。折射出一种道德的崇高和人性的光芒。

“哎哟，你这棒子这么多毛絮和碎叶啊，”抬眼望去，一位腿脚有些不方便的中年男人正把棒子倒入笸箩里，“什么碜净？不碍事，凑合着吧，光棍一条，我也不在乎，”“那怎么行，杂质太多，磨出来不好吃，别管了，我帮你遛一遛、簸一簸吧。”

风从巷子口吹来，拂起老人的衣角。弯腰、站立，金黄色的棒籽粒在抖动的簸箕口边哗啦啦落下，一片片小碎叶和茸茸的毛絮落在老人的裤脚、肩头、发间，不时又会随风而起，或飘落在地，或打着旋飞向天空。

夕阳不再是圆圆的样子，天边云霞飞舞，一片火红，阳光没有了午时的耀目，却依旧散发着它柔美的金黄。

“您忙吧，”“慢走啊，”真诚地招呼、热情地应答后，机器的嗡嗡声又响了起来...

夕阳，黄昏，晚风中披了一身霞光的老人轻轻抖动的双手、纷飞飘舞的碎叶和毛絮、黄灿灿的棒籽粒如颗颗珍珠滑落玉盘的响声，让我如痴如醉，回味无穷。那是一幅充满魅力的画卷，那是一道这个节日里我见到的最美的风景。

任流水不舍昼夜，任日月梭复不停，它不会变化的，因为他已经固化成一种永恒，刻印在我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