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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高水长,别来无恙?

山高水长,别来无恙?

作者: 一江澜 | 来源:发表于2017-08-09 15:00 被阅读0次

    这是第二个从我人生列车上下去以后再没有回头的旅客,尽管我们曾经相约,要做一辈子的姐妹。但是那年,那天,她匆匆下去,从此一别数载,从此后会无期。

    那年我刚刚走出学校的大门,在那个流火的七月,别人还在愉快度暑假的时候,我提着简单的行李踏上了南行的列车,汇入了打工大潮。

    没有太多的豪情壮志,没有丝毫的激动,只是对未知的将来充满迷茫与恐惧。心里最朴素的想法就是自食其力,在自食其力的基础上,多赚点钱寄回家去,让外婆与母亲能好过一些。

    像绝大多数打工仔一样,我的第一份工作是进了某电子厂,成为流水线上一枚重复着机械运动的螺丝,穿着蓝色的厂服,每天按部就班地往返于车间流水线与食堂宿舍之间。所幸一个多月以后,可能是为了照顾一个刚出校门的学生,也可能是我当时戴着一副眼镜一脸稚气,车间主任把我调到办公室做了一名文员,分配给我的工作主要是统计一下车间的各项半成品与成品每日生产数量。

    在个电子厂里,我遇到了湖南妹覃五花。

    打工的日子过得像个复读机,从一号到三十号,日复一日毫无新意,生活就像一潭死水,波澜不惊。不加班的晚上,我喜欢买上几本杂志,躺在床上看书,陪伴我的还有一台收音机,异乡的深夜,那些充满磁性的声音诵读着动人的语句,陪我度过百无聊赖的夜晚。那时的我,不善交际,寝室里虽然住了连我在内的六个人,但基本独来独往没有朋友。

    直到有一天,这份孤寂被覃五花驱散了。那一个晚上,寝室里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位身材适中嘴唇有点翘的女孩敲开了我们的寝室:"听说你们寝室也有一个永新人?哪个是我老乡啊?"电子厂的人员来自五湖四海,一个厂里的老乡一般都是见面三分熟,我啊,我迎上前去,用永新方言问她永新哪里的,在这干了多久?没想到对方楞楞地看着我,用普通话回答:"你是永新人吗?怎么你说的话我一句都听不懂?"奇了怪,永新人听不懂永新话?我再次重申:"这个寝室里就我一个江西永新的!"哈哈,她几乎是笑弯了腰:"我是湖南永兴的!"闹了半天,同音不同字,一个是江西永新的,一个来自湖南永兴的!

    就这样,歪打正着的两个人从此揭开了相识的序幕,从此结下了一场异地姊妹情缘。

    她的名字就叫覃五花。

    熟悉以后,随着了解的慢慢加深,我发现她是一个既有趣,又有故事的人。

    自从认识了五花以后,我枯燥的业余生活突然变得丰富起来,晚上一起去逛街,买零食吃,或者待在寝室里,我看书,她织毛衣,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

    慢慢的我知道了她的故事,原来她是为了逃避一段她不满意的婚姻才来到这里的。五花出生在湖南永兴的一个农村家庭,父母在一口气生了四个女儿之后终于盼来了一个儿子,宝贝得不行,而四个女儿却从小就像粗使丫环,家里的农活与家务基本样样精通,养大了不是早早嫁人给娘家换来一笔彩礼,就是出去打工赚钱寄回家。

    在那种家庭背景下,五花长到二十岁便被父母许聘给邻村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看上了五花,由于对方在城里经商,所以经济比较富裕,五花的父母在得到对方的一笔彩礼之后,不顾五花的反对,便擅自与对方定下了婚约。男方又矮又长得有点丑,五花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意,在竭力反对无效以后,五花大胆地决定逃婚。

    在距离婚礼还有一个礼拜时,五花借口去城里买新衣服,找她妈要了几百块钱,悄悄偷了身份证,什么也没带,坐上火车来了深圳,进了这家电子厂,像个特务一样潜伏了下来。

    五花有一双灵巧的手,她会编织各种图案花式的毛衣。在那些深秋的夜晚,她开始编织一件看上去明显是给男性织的毛衣,我问她是给谁织的,她说是给她干哥哥织的,她初到深圳时认识的一个广东人,这个电子厂也是他介绍她进厂的。

    那是一个皮肤黝黑的高个男人,请我们一起吃过夜宵,在潜意识里我觉得他俩不止是结拜兄妹那么简单,然而当我问到他俩是不是在拍拖时,五花又一口否认,说不可能,因为对方已经结婚生子是个有家庭的人,说他们只是纯粹的干兄妹关系,她只是把他当成自己的哥哥一样,因为她他一直都很照顾她,所以她打算织件毛衣送给他。

    有五花陪伴的日子不再那么孤单,业余的时间我们总是形影不离互相陪伴,当然除了她干哥哥偶尔来找她之外。

    然后有一天,五花说身体不舒服,我陪她去了医院看病,检查出来的结果始料未及,她怀孕了!在我的追问下她不得不坦白,干哥哥造的孽。这个结果对她来说也如晴天霹雳,炸的她晕头转向不知所措。

    我问她打算怎么办?她说不知道,得问问干哥哥。我既怜惜她的遭遇,又恨她的轻率从事,对于初入社会的五花来说,这的确是一道棘手的难题。

    从医院回来,五花去电话亭给她那个干哥哥打电话,(当时流行的是用IC卡)。打完电话回来她说他明天会来找她一起商量一下怎么办?意想不到的是,第二天五花等了一天都等不到他的踪影,跑去打电话到他上班的地方,电话那头有人告诉她对方已经辞工离职走了。五花彻底傻了眼,看来对方是故意在躲避责任,已经逃之夭夭了。

    我问她是否知道他的家庭地址,她说看过他的身份证有点印象,我说那要不要去他家里找他,她又说不想去,说找上门去也是自取其辱。

    五花请了假,在寝室里躺了几天,那几天我怕她出事,也请假在寝室里陪着她,到第三天她说要我陪她去医院做人流。

    从手术台上下来的五花,脸色苍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那次手术几乎花光了五花进厂以来的积蓄。过了一个多礼拜,五花对我说,她想回老家,她说那几天她想了很多很多,她不想在外流浪了,她想回家去结婚。我问是不是和她逃婚的那个人结婚,她说回去她会跟他私下坦白,如果他愿意接受她就结婚,不愿意就算了。

    兜了一圈,居然还是要回去接受那段她抗拒的婚姻,令人唏嘘不己。

    五花辞了工,打点行李真的要走了,我没有理由挽留她。送她到了深圳火车站,她再三叮嘱我,不要相信任何人,要好好把握自己,我知道她的意思,连连点头让她放心。半年的时间,我已经习惯了五花的陪伴,她这一去,我从此又要陷入孤独,这一别,我们不知何年何日才能再相逢!临别依依,她说会永远记得有我陪伴的日子,她会永远记得我这个好姐妹。记得给我写信!这是我对她最后的要求。

    离开半个多月以后,我收到了五花的来信,她说她已经跟对方据实相告了,对方说既往不咎,只要以后好好跟他过日子,但是再也不会让她出远门打工了。

    能有这样的结局,对五花来说,也许是最好的,我回信给她,满纸的祝福。

    没过多久春节回家过年以后我没有去深圳了,而五花与我的信件也被我落在了那家电子厂的寝室里(我以为自己还会回去那里上班)。从此以后我便与五花彻底失联了。

    这些岁月,我常常会想起那年在深圳与五花情同姐妹的日子,也常常在想,后来的她,是否幸福?她是不是偶尔也会想起我这个永新(兴)老乡?

    如果那个年代,有QQ有微信该多好!那么世界上应该会少许多遗憾!

    五花,亲爱的,山高水长,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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