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

“卖拐！卖拐！卖拐啦！”

“拐卖！拐卖！拐卖啦！”

卖拐，拐卖？也对。从字面上看，毫无瑕疵。

今天我要讲的不是“卖拐”，也不是“拐卖”。但我也就想到这个小品了，想到哪，写到哪，兴许还能回来，兴许它们之间还有联系，谁知道呢？

“卖椅子啦！卖椅子啦！”

其实没人这么喊。以前卖东西兴喊，现在不兴了。这喊不喊的，也看人：有的人还喊，有的人不喊———不兴喊是总体趋势。在去年十一初六的水头集市，我买了张椅子，藤椅。那个卖椅子的老板就不喊，不但不喊，看起来还对卖椅子这生意不怎么上心。他躲着。他在置身事外，或者在冷眼旁观，要不然怎么乍一看，你就看不出来哪个才是卖椅子的老板呢？他不喊，你得喊：

“椅子谁的？”

“谁卖椅子？”

没有第一时间的回应。在第二时间，来了个不紧不慢、不慌不忙的声音：

“我。”

好冷静。但偏偏这个人就是卖椅子的。一张藤椅一百八，不二价。货真价实，你爱买不买。

这是一种风格。

有风格甲就有风格乙，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嘛。有的人就不这样卖椅子，他们这样卖：

一、租个地，挂个牌，牌上写“格莱美健康保健有限公司”。“格莱美”好像很有名，至于“格莱美”是干嘛的，这不是目前的话题，不去管它。它这个牌是不是就是写“格莱美”呢？也不深究，反正是差不多的一个名儿。反正，总之，有点洋气，有点现代———这代表着先进。

二、地有了，牌也挂了，接下来得干嘛？不急啊，心急喝不了热粥，好粥得慢慢熬。

三、虽说不急，但还是得有行动。喊。这喊有窍门，不直接，马上图穷匕见？不，那太着急，也太没有技术含量。不直接，不很直接，很不直接。不喊“卖椅子”，先喊一队的人来排队。若欲得之，必先予之：“来，排队，排队，一天给你们80块！”

一天80块，不错啊，闲着也是闲着。从外地来找工作工作暂时还没有着落的，当然要来排队。最划算的是女人，也是外地来的，带个孩子或两三个孩子都有———不出来也是带孩子，在哪带不是带？所以，找人排队，此招一出，应者云集。每天一大早，就有乱哄哄的一个大队伍，不要求纪律，动静越大越好。

四、等。

五、等。

六、等。耐心等。

七、你有耐心，但有人没耐心。什么人呢？老人。老人闲啊，起得也早，并且和孩子一样，有充足的好奇心：

“这每天一大早都这么一大队的人马是在干嘛？

“这是格莱美健康保健公司。政府派公司给咱老百姓送福利来了。这是公司的最新、最先进的保健治疗椅。免费坐。这个椅好处可多了。”排队的人、店里的人，都这么说，口径很一致。

“免费坐？”

“嗯，不但免费坐，还有东西送，每个人一天七个鸡蛋，只要您帮忙宣传，带上亲戚朋友一起来。”

“这椅都有啥好处？”

“很多。您看------”

政府送的福利。健身。免费。还有鸡蛋可拿。谁不来谁是傻瓜，谁不带亲戚朋友来谁是傻瓜。

八、不急，咱们有的是时间，先听听工作人员的介绍，这健身椅都有啥好处。对于这保健椅功效的介绍，工作人员是不厌其烦的，说了又说，每次都说得很完整。

“能降血压吗？”

“能啊，大爷。”

“能降血糖、降血脂吗？”

“能啊，大妈。”

血压、血糖都能降，还有什么不能的呢？全能。

九、情况在变化。排队的外地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老人，本地的老人。也是每天早早的一个大队伍。干嘛要排队？人多，保健椅不多，也就几十张。谁排前面谁先坐，并且有七个鸡蛋拿。排后面的可能得轮到下午和晚上。晚上？没错，给老百姓送健康咱愿意夜以继日，从早晨七点到晚上十点？对，没有丝毫的问题，为了老百姓的健康，加班加点咱开心。

十、没有鸡蛋好几天了，多早都没有。大家都已忘了鸡蛋这事，端端正正地坐着，听台上的工作人员讲课。没错，是讲课，看看大家的坐姿就知道。

十一、除了讲课（主要讲这保健椅的神奇功效），还唱歌，干嘛不呢？这样内容才丰富多彩。坐在台下的也上台讲，讲最近坐了这保健椅后的好感受。坐在台下的人之间，也可以充分地交流，交流体会，当然，也可以聊和这无关的天，气氛宽松而融洽。可健身，可交流，身体好，不寂寞，真是老人们健身休闲的好去处。

十二、“今天，我们特地请来了陈教授。陈教授在退休之前是美国哈佛大学的健康保健领域的专家，地球健康保健协会荣誉会长，美国健康保健界最大奖格莱美大奖的获得者，中国生命与健康科学院荣誉院士。他今天来，是要跟大家分享和见证这格莱美健身保健椅的成果，陈教授自格莱美健身保健椅问世这八年来，每天都坐三个小时的健身保健椅。现在，我有一个问题要问大家：大家猜猜陈教授今年贵庚？也就是多少年纪。”

这位鹤发童颜、容光焕发、西装革履的，啧啧，脸上有皱纹吗？没有，一点都没有。看他走上台的步伐，简直矫健。看他身板，笔直。就是头发白了点，纯白无杂毛。这人多大年纪呢？

“70！”

“65！”

“60！”

“55！”

情况像是在开拍卖会，不同的是，竞拍的数字往上喊，在这里，往下。

微笑。

微笑。

再微笑。

工作人员集体微笑。陈教授微笑。

“98！”

工作人员终于公布了答案。

十三、多好的保健椅啊！

十四、“这保健椅多少一张啊，张主任？”

“这保健椅是政府给咱老百姓送的福利，健康的福利，全国也就这么49台。我们的任务还很重，还有很多地方没送到，不能卖的。”

“我只买一台。你卖我一台还有48台啊。”

“话是这么说，但卖保健椅，我本人并没有得到授权。你真要买，我还得请示领导。有个条件，就你一个人买，别人就不准再买了。”

“那你赶紧打电话，请示领导！”

“喂，领导啊，打扰您工作了，打扰您休息了，，，您在上洗手间啊？您这么忙，洗手间也亲自上？嗯，是这样---”压低了声音。

随走随说，随说随走。这通通话不能少于十分钟，不然不能显示这请示的难度。

“终于说通了。领导批示说，给老百姓送健康，这送到镇上确实不如送到家里，性质都是送健康，送温暖。只是这保健椅实在是数量有限，所以为难。领导说了，不能多卖。至于价格嘛，成本是两万五千六，领导说了，不能让老百姓吃亏，只能是半卖半送，也就是说打对折。两万五千六，打对折，我算算看，，，是一万两千八。”

十五、纸包不住火。老黄买走了第一台的格莱美保健椅的消息不胫而走。

十六、凭什么只卖老黄一个人？这不是让老黄一个人得了便宜吗？凭什么？这事做的，水头的大爷和大妈们都有意见。张主任为此事上台解释了两次，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面对意见纷纷的群众，再坚强的人也终有扛不住的时候：

“好吧，那我们再卖几台。明天大家把钱带来，打对折，也就是一万两千八。”

十七、这一天，台上的桌面多了三台验钞机。没几天，这49张格莱美保健椅全部转化为人民币。

十八、关门歇业十天，搬椅去。

十九、十天后复营业。由于销路很好，这第二批，是70张。

二十、这70张剩下了十来张，暂时停滞。差不多了，撤。

这格莱美保健椅是把什么样的椅呢？水头某些大排档里在用的有靠背的塑料椅。不同的是，这椅的身上绕着电线，还配有个骨灰盒大小的盒子，那是开关所在。你见过这样的椅子吗？肯定有，但这缠绕着匝匝电线的确实谁也没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