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楼下有处主做灌汤包的包子铺，店名起得很实在，唤作为民包子铺，只在早上和中午开张。

我算过，自打我搬过来住起，这小店大约正常经营已有七八年的光景了。

小店的老板是对80后的夫妻，长得都像70后似的，一前一后，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左左右右地张罗着，好像永远都有干不完的活儿。、

男人手上技术娴熟，发面、切丁、做馅、包制、上笼，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女人呢，负责现场蒸包、售卖、打包、结账和收拾碗筷，也是干净利索，实在本分，热情好客。

此地不同于别处，因一处大型的国家级、战略性的造船修船基地落脚于此，所以，每年前来务工糊口的和专搞混水发财的人就特别多。

只因国际经济气候变化无常的原因，受所谓的宏观大小形势的影响，每隔一两年，淡旺季便轮替登场，造成此地的就业人口数量也跟着起起伏伏。

与此行业情密切地关联并行的，便是这对夫妻的包子铺了，真是红火和冷清交相纠缠，两年之内必有大半年的日子需要坚持。

但庆幸的是，夫妻二人能起早贪黑，吃苦耐劳，一直坚持价格平民，真材实料，童叟无欺和透明化作业，又是小本生意，讲究个熟客回头。

所以，这七八年来，这方圆一两公里之内的社区居民和长期在此的外来务工人员，都成了他们的熟客。就连多目鱼路上的那所公立小学的学生们，有的也经常因在家来不及吃早餐，也在小店里跟着父母凑合一顿。

这小包子铺也因此顽强地生存下来。

二

这多少年了，我印象中包子的价格好像从来没有变过。一笼油菜蘑菇的包子，七个，共7元；一笼鲜肉大葱的，七个，共8元；一笼牛肉的包子，七个，共10元；小米粥还是1元一碗，豆腐脑依旧是2元一碗。

我心里真是替他们两口算过，这七八年来，本地房价翻了不止两倍，这多目鱼路两旁的餐饮门头招牌也得换过上百回了，反正是门头租客一换，店铺招牌一换，其价格就肯定上涨一下。比如，离小店不远的那家卖排骨米饭的，七年前吃上一顿，平均15元左右，现在是平均25元左右。

您要是问，这是为啥呢？这又有什么问题呢？这说明您对烟火人间里的生活缺乏真实的了解，对我国繁荣发展的经济势头没有刻骨铭心的心得体会。您可能还年轻，或是看惯不惯了，我懒得跟您瞎叽歪，我们接着聊。

小店之小，小于两处。一处是店是真小，我经常去，整个面积约莫15平米，还被隔成两做。一处做外间，摆放了四张桌子，供客人落座吃包子。里面一处做为夫妻两人的包子加工操作间，我没进去过，不过想必比外间更小。

另一处就是门头招牌是真小，你不经常来的话，压根就不知道这家店的店名叫啥。因为“为民包子铺”这五个字，被刻在了一个是个很小很小的木板上，是挂在门头右侧的，蒸包子用的炉灶就放门口右侧，恰好遮住了这块小招牌。

可是这高高的几排蒸笼，热气腾腾地冒着烟火人间味，打老远就能看清是做包子营生的，也许就是小店最好的招牌了。

三

我是有问过这店的男人，这么大面积的门店，一年房租得多少？从他愤愤不平的苏北国语腔调里，我能听出他对租金的不满来。从开始的四万，今年都他XX的都涨到八万了，还爱租不租，合同里白纸黑字必须写着每年租金上调10%。

我心里一惊，这感情房租不是一般的高啊，才15平米不到。便随口调侃，呵！这可要比咱国家的GDP增长得快了，嗯，也比放A股B股C股里强多了，预期收益还十分的稳定，嗯！更是比我的工资的增长快得多了。

男人憨厚的脸上，扬起露齿的苦笑，眼里的血丝多得吓人。这间门头的房东是干啥的，我又追问了一句。

他脸上仿佛掠过了一丝紧张的神色，小声说，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房东向我倒是显摆过是什么XX局的退体干部，儿子现在还在什么什么局里上班。

此时，我灵魂深处不知怎地，就突然闪过了一句，我X，真XXX都是为X不仁啊！

四

有一次早上，我埋头正吃的哧溜呼啦，酣畅淋漓。应该是一帮来此地玩看海、喝扎啤的外地游客吧，有七八个，挺着个高声亮嗓，对着夫妻两人咋呼起来。

咋还不给端上来尼！有你们这样服务的吗？都几点啦？

男人也不做弱，上起就是一阵怼，爱吃吃，不吃滚！不是给你们说了吗？碗筷米粥自己来盛来拿？！想要星级服务，别跟这儿装逼。我心里楞是被男的话给震撼了，他可是老实人。

那边为首的一位脖子上戴着金链子的小平头站了起来了。你妈的咋说话尼，啊~会不会说话？啊~别他妈的给我装犊子，信不信我削你！信不信我喊人砸了你这个小逼店？。

这位哥是越说越激动，同伙都坐在那里冷眼默看，眼看他就真的要过来削男的了，架式都摆得像是舞台剧。这时那人堆里，只听到一声怒叫。

不吃了，这都他妈的什么个逼事！走走走，去别的地方，还吃不上饭咋嘀？一女的也是大嗓门直叫，伸手拉住了链子哥。一伙子人指指点点，骂骂咧咧走上一辆黑色宝马车，扬长而去。

这边呢，男人回到自己干革命的工作台——包子面板前，也是满脸怒气，骂骂咧咧。他嘴里嘟囔着，整个这多目鱼路上，我的店在这里都是熬得最长的，我啥事没碰到过！在这里给我装逼。

我心里又是被震一惊，这人虽说平时老实本分，沉默寡言，可真有些兔子急了的性子。好啦！你少说两句吧，生这闲气干啥? 女人一边收拾着桌上了碗筷，一边也是苏北国语腔调里说，就好像她也是见识过这多目鱼路两旁的江湖之深浅。

说心里话，那天早上，我吃得也是很胃胀胃痛胃抽筋，心里也是骂骂咧咧，不过这男人却真说得没错，我印象当中，这整条多目鱼路上，只有路口的那家兰州拉面馆的招牌没有换过。这意味着啥？这意味着人家都能立足本地，都有着良好的且强大的群众基础。

五

有时，吃过包子，抹抹嘴，我也与这男人沟通几句，所谈之题，无非是生意近日如何？旅游旺季来了，要提前做好准备哟。

六月的一天的早上吧，我吃过包子，抹抹嘴，又与男人没话找话地聊了几句。一顿胡聊瞎扯之后，明显感觉到男人又是愤愤不平。对租金，他是马勒隔壁；对城管和食药监，他也是马勒隔壁；对一些咋咋呼呼穷装大爷的食客，他更是马勒隔壁。

我心说，这是咋啦？听男人翻来覆去地讲了一大通，我这才知道这愤怒的缘由来。

此地三面环海，有上佳的旅游资源，一进入旅游旺季，为了城市的整个旅游形象吧，政府是要严格要求餐饮店铺的环境卫生，要绝对达标的。所以呢，男对租来的小店又投了近一万块钱，前前后后的，装修翻新了一下。可这装修不要紧，但是房东不乐意了。房东说，要求他们在不租时，严格恢复原样，否则的话，就去打官司。

他妈个X！，男人一说到这里，就激动得和老婆对吵。我早就给媳妇说过，赶快离开这个地，咱们回老家去开个新店！天天受这里鸟气！我劝他要努力想开点，装修翻新一下，是好事一桩，窗明几净，多好啊！客人才更愿意来嘛？

六

还有一次，我忘了是哪位朋友不知为何竟送我五斤鸡蛋，大约有20几个。我本人喜欢吃茶叶蛋，但不会做啊，就交给了包子铺，男女都很热情地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并达成协议，来本店吃包子时，茶叶蛋免费让我吃，直至吃完为止。

我说你们帮我做茶叶蛋，怎么也得交点加工费吧，给你们20元吧。男人又很爷们地说，你这叫啥话，都是老邻老户了，咋能收你钱？！这三来四去，他死活楞是没收我钱。我又说，你快把包子的价格提一下吧，这整一街上，都提价多少回了，你得提提价啊，否则，那来的这装修钱呢？

可最终，夫妻两人还是没有提价，原因是怕伤了广大老客户的心。

后来，就更是熟人了，方知夫妻两人育有一男一女，都在老家给老人带着。他们两人都是他们当地高中毕业的，也算是高中文化水平，从事群众饮食工程——包子事业已整整十五年。男人的梦想是在老家的县城里给儿子买上一处房子，女人呢？她说有个完全属于自己的包子铺就是值得奋斗终生的目标。

前几日，吃完微信扫码结完账，正要走，男人一边飞快地包着包子，一边抬头开玩笑地对我说，我教你做灌汤包吧。我说，你不怕这包子的秘诀被人学走啊。他来了一句，这包子又有啥秘密？和馒头一样，只是需要有个耐心和吃苦的本领，人人都能学的。

小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