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习惯的养成和戒断记
他有不良行为史,文雅的说是不良习惯,尖锐了就可以上升为怪癖。小时候带他看医生,我总犹豫要不要跟医生陈述他的“异食癖”。而很长一段时间,这些“不良行为”是他严格要求我们这些知情人士要保守的秘密,也成了那时候我挟制他的法宝。他到六岁左右成了正常儿童,这秘密和法宝也就成了后来攻击他的武器,招招致敌,屡试不爽。
他最让我们恼火的是异食癖,从半岁后开始吧,晚上必须吃着布条才能睡。
他刚回来跟我们生活后不久,已经开始长牙了,他的奶嘴又到处乱丢,不注意就自己在那里找个没消毒的塞嘴里,很不卫生,就给他把安慰奶嘴断了。最早并没有发现异常,过了两天,我姑说睡一觉起来,他有一侧的衣领总是湿漉漉皱巴巴的,不是简单的流口水的结果。当晚我们就观察到,这小破孩睡梦中往自己右侧蹭,蹭到能吃到睡衣的领子不要一分钟,含着睡衣领跟含着他妈妈奶头一样,用力吸吮。
我姑轻笑,轻声骂他,“这也能吃,上辈子是饿死的么?”把安慰奶嘴放他嘴边,慢慢把衣领换了出来。他贼精,只一下就把安慰奶嘴吐了,又蹭。小孩的睡衣都宽大,他不费力就能把衣服蹭到上面来,含在嘴里当奶嘴用。如此往复,第三次他就不乐意,迷蒙中伸手拽住了衣服,我姑再用力,他就张嘴哭,含住了衣服又立马不哭。
我和我姑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跟我妈汇报,我妈过来看见的情况和之前是一样的,还没有开始讨论所以然,可是这次小屁孩真的恼了,他三两下把被子蹬开,小身子拧着,闭着眼睛扯开嗓子大哭起来,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的哭。我姑把他的睡衣扯起来放在他嘴边,他转着脑袋踅摸到那熟悉的气息,哭声慢慢低了,抽下一口气后就把衣服吃到嘴里了。围观的三个人都石化了。
连续试了有一周,天天都败在他坚持的哭声里。我妈和我姑心软,有育儿经验还掌握着决定权,我的立场再科学,眼光再长远都无济于事。我妈把他的一件睡衣直接拆了,剪成长方条,打成包,跟手术器械包一样,放高压锅里消毒后给他吃,解决了细菌感染问题,他得以养成一个恶习。
布条是辅助睡眠的,在家里,不得示众,另一偏好就是藏不住的了——对奶瓶的依赖
前文说过,我早早戒了的,只是他的安慰奶嘴,但没有戒他的奶。
我嫂子外出后,他由吃母乳转为吃配方奶粉。月龄不同的孩子每次奶量有区别,由少到多,所以家里也给他准备了大小不同的奶瓶。他食量正常,但是性子急,奶嘴放嘴里,他吸两口他就哭,我姑改用汤匙喂,停顿的时候他还是哭,我妈说他是嫌弃进量太少。其实一开始我就给他用流速最快的十字孔的奶嘴,我妈又用20G的注射针头在奶嘴上扎了几个孔,对付了一段时间。奶瓶容积越换越大,他喝奶的时候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我妈索性在奶嘴上用剪刀开了一个三角口,跟大孔吸管一样,熊孩子喝起来畅快,就不哭了。
这时候的剪大口的奶嘴还是小范围的一个笑料,也不为众人知,他若和其他小朋友一样,两三岁上就戒奶了或改用杯子喝奶,我今天也不会以此吐槽,他也不会被外人嘲笑。
他后来的奶嘴我妈都加工成三角口,口也越开越大。他成为学前班学生的时候,每次中午回家要喝200毫升配方奶,晚餐前,睡前各200毫升,雷打不动。他被人嘲笑而戒奶发生在我妈第一次带他去省城之后。刚好是暑假,我姑身体染恙,我妈带她在协和医院检查,三万是肯定要随身带着的。我姑说,是检查过等结果的时间,逛商场的时间,三万抱着奶瓶一边走一边喝,沉醉其中。不注意耳边一小姑娘的声音
“奶奶,那个弟弟好可爱哦,”
是,那会儿的三万是我们那一带人人夸赞的美少年,他很享受那些欣赏羡慕的眼神儿和语言,转头寻找说话的人,是个老奶奶带着的漂亮的小姐姐,也友好给了人家一个笑脸。正好他也喝完了奶,把奶瓶送给我妈收拾的时候,小姐姐又开口
“弟弟,我可以看看你的奶瓶吗?”
三万想都没想,直接把奶瓶递过去,老奶奶接的,扬着奶嘴跟小姑娘说,“我说他这奶嘴是特制的吧,不然哪能下这么快!”
“我奶奶用剪刀剪短,没有特制。”他主动跟祖孙俩坦白。
“我家老爷爷老了,不能跟我们正常人一样喝水,我爸爸也让他用这种奶嘴,”小姑娘也不掩藏自己的好奇,“你用的也是这种奶嘴,可是你没有老呀,我也没见过幼儿园的小朋友这样喝奶……”
那时候的三万,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旮旯里的孩子,一时语塞,等他想起来要回话是那祖孙俩已经走远了。从那一刻起,他把奶瓶给戒掉了,我家用了许多年的奶瓶消毒器自此搁置。
吃布条的怪僻则一直延续,我用那个小姐姐的话攻击他都不管用,他还振振有词,“你让爷爷戒烟,他也没戒,而且布条没有毒。与你无损,与我有益,你们大人心眼哪这么小……”
我妈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他自己主动戒的时候。最后的结局也确如我妈所料,也一样是在公众场合,旁人的好奇和嘲笑帮了我们。
我哥和我嫂在深圳慢慢安稳了,三万和姐姐就成了京九铁路和京广铁路上的常客,或者我妈,或者我爸我妈一起,带着他们姐弟俩,在这两条铁路线上往返。他们要乘坐的列车是夕发朝至,在他还小,上车就要睡觉的时候没有人能发现他的恶癖。稍大一点,精力过剩,上了车要跟姐姐打闹到半夜。这俩小孩儿又是那种人见人爱的模样,打闹起来更惹眼。那次回程在车上,他嘴里都叼上布条了,姐姐又撩拨,他穿着睡衣,叼着布条,在车厢里猫追老鼠般嬉耍,我妈跟我爸喝止也不管用。列车员屡次过来提醒,他俩看爷爷尴尬的跟车厢里的乘客道歉,怏怏回来。
对面铺上的是位阿姨,只身旅行,一直看这他姐弟俩,尤其喜欢看三万,看三万叼着布条睡下,问我妈,“小弟弟嘴里的那个布是干吗用的,是有药在上面吗?”
我爸愣了一下,随即笑起来,“不是有药,而本身就是药,他异食癖,癖这布条。”
“可是这样好不卫生的,异食癖是心理疾病,戒断越早越好,爷爷不能迁就吧。”
三万等爷爷睡下来,偷偷问,“什么是心理疾病?”
“就是精神病,怪人,疯子。”我爸的解释是他认知范围内的,“你长大点就要住校,还叼着这布条睡觉,那些小朋友们都会拿你当怪人。”
果然船到桥头自然直,自此以后,他就是完美的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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