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我的邻居梅，已是做了婆婆的人了，再有几个月就要当奶奶。我经常笑她说等当了奶奶，人就真的老了。其实她也不过才四十五岁，儿子没上大学，结婚早。

      梅，没有上过学。她说小时候家里穷，她跟哥哥是双胞胎，两个人都上学，家里供不起，爹娘认为她是女孩，早晚要嫁人，把上学的机会让给了哥哥。可是哥哥也没好好珍惜上学的机会，学习不好，没上出什么名堂，混了几年就算了。在她给我说这些的时候，一脸的无奈和失落，我就想要是当时把上学的机会给了梅，梅一定会很优秀，说不定现在是某一行业的人才。

      正是因为梅不识字，受过很多委屈。她给我讲有一次，在北京受雇要去某一小区做保洁，自己不识字，就推开了一间理发店的门想打听一下小区在哪，结果被满口脏话的理发店老板骂了出来，她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下来。给雇主做完保洁，天黑了，从公交车上下来，本来还算熟悉的建筑物在夜景下变得很陌生，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最后不得不给老公打电话接她。

      还有一次，在我们小区门口她想要乘坐公交车回老家，本来公交车通往哪一个乡镇都会在前面横放一块纸板，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乡镇的名字，可是梅不识字啊，看见公交车过来就伸手拦下，结果拦错了，被司机大声呵斥道：“你看不见前面纸板写着某某乡吗？”。像这样因为不识字而受到的委屈太多了，她给我讲这些的时候，脸上依然是痛苦的表情。

      我们做邻居的前两年并不熟悉，慢慢熟悉起来是因为她家厨房的水龙头坏了两次，家里又都没人，水顺着我家餐厅的房顶往下滴，我只好给她打电话。后来，餐厅的房顶因为水浸的时间长都发霉变黑了，所以，我又通知她一起商量，把我家餐厅那一块的房顶重新刷漆。就这样，我们熟悉起来了。

      很快，她不但成了我的朋友，还成了我的学生。我从字母，从阿拉伯数字开始教她，她很勤奋，一有空就练习，不会了就来问。特别是学习写她自己的名字时，那认真劲我真的很佩服。后来，我特意把她老家乡镇的名字教会她，告诉她回老家再也不会拦错车了。几天后的一个晚上，她兴冲冲地跟我说她上午回老家了，这次没拦错车，大老远就看到那两个她认识的字了。后来，我还教会了她在银行自动取款机上取钱、存钱。刚开始，都是我陪着她去，后来慢慢就不用我陪了，“存款”“取款”这些字她都熟悉了。现在的她虽然识字还不算太多，甚至赶不上一年级的小学生，但她很知足，她现在大都从电视上学字，我们一起逛街的时候，看着招牌上的字，她也会读出来向我确认一下。

      和梅交往的时间越长，我越深深地感到，一个人的文化程度越高，可能会越优秀，但是没有文化，不一定不优秀。首先她是一个优雅的女人。好像我们平时说的优雅的女人大都是知性女人，而梅确实不能算是知性。她的穿着总是很得体，头发很理顺，被她随手一挽盘起来，很美！很多次，我敲开她的门，走进去我都发现她开着老式录音机，轻声地播放着喜欢的音乐，而她一边听，一边安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我们一起做瑜伽，一起打乒乓球，这些运动她以前是不会的，但她学得很快。其次，她很善良。无论是对待自己的公婆，还是自己的儿女，她都很尽心。无论是和邻居们，还是偶遇需要帮助的陌生人，她都很热心。

      在我们相处的过程中，她给我讲过许多真实的故事，发生在她们那个圈子里的故事，那些故事让我了解到了各色人生。虽然她不识字，但她的经历是丰富的，对人生有着深切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