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梅梅

作者: 古夏贝贝 | 来源:发表于2020-03-21 15:49 被阅读0次

    梅梅家盖房子的时候 ,都是些管饱饭不要工钱的好劳力。这些好劳力帮忙,是看在女人梅梅的面面上,才肯放下男人的臭架子,舍了一身牛力气,心甘情愿的表功卖劲。

    要说起梅梅的男人,

    “死牛(ou)沟不出一口气!”

    这是村上人们普遍客观的评价。

    走路慢腾腾的,说话也像没吃饭的样子,瘦小零碎的个头,还猫着瘦巴巴的畸形腰,直不全活的恓惶模样,让人看着都难过。

    那腰年纪很轻的时候,还欢实还硬朗的存在过,不知何时,就成了眼下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他说梅梅的时候,到三十里外的山上相的亲。是以一个木匠的体面身份,戴着顶蓝色的罩罩帽,拎着四样礼品,阔气稳重的坐在梅梅家破烂的黄土窑洞里。

    正当年轻气盛,身着借来的挺阔中山衣,让他单薄的小身架显得精神矍铄。

    媒人以说客联姻的积极态度,极尽所能的夸大着他的家庭。说他们家大人可是攒了些厚家底儿,只要梅梅过了门,很快就要翻盖那三分基地上三间低矮的土坯房。不像那些孩子多的家庭,父母顾也顾不过来。人家弟兄一个,大人全心全意儿的扑在了独生子的身上呢!

    凭着山下交通便利,凭着独生子的有利条件,在媒人巧舌如簧的撮合下,如愿迎娶了梅梅这个精明能干的女人。

    没有几个年头,家里就有了彻头彻尾的改变。说真的,父母当年看他生的碎薄,害怕他架不住庄稼地里的苦累活,就思量着找个勤劳朴实的山上女人,弥补自己儿子气力上的不足。

    梅梅家里七个孩子,她又为长,地里地外,挑水做饭,样样通达。倒是亲爹亲娘养的,可怜父母两双老手刨不动,大姑娘就粘上了这锅疙瘩饭。

    人家当年也是看上了他有手艺的技能,权衡利弊,才心甘情愿嫁给他的。

    只是当年说亲娶亲时,他还是个没成材的学徒,以一个木匠的高贵名号称呼他,显然为时过早。

    梅梅生完第一个孩子后,督促自己男人脱离了师傅的管束,在自家的小院里做起了家家离不开的矮板凳。

    男人抬锯,梅梅接锯,一人一头,刺啦刺啦的锯木片。男人叮当叮咚敲凳面成板凳,梅梅捋高袖口摔灰刀渍抹那些虫窟窿以及凹凸不平的凳腿和凳面,最后一层清漆,更是刷得匀称又漂亮。

    做好的小板凳,跟集赶会,梅梅相跟着自己的男人摆地摊。小板凳挪了高高的两摞子架在自行车后架的两边。

    男人蹬车子,梅梅没学会车子的技能,只好风风火火的摔开十一号的两条腿。

    运气好的时候,卖光了板凳,回转的时候可以舒坦的坐在自行车的后架上,夫妻两个脑瓜子活倒着,盘算那些投资的成本,净落的利润。

    小日子经夫妻两人的辛苦打拼,有了点脱离贫穷的幸福。日子有了显明的改观。

    夫妻两个存了些积蓄,计划着翻盖了自家三间低矮的土坯房。显然当年媒人的话头被中条山的风沙刮的没了踪影!

    穷困的日子似乎熬到头了。梅梅男人的腰呀,却不间断的疼痛起来,家里锄地担尿的活全落在了梅梅这个弱女人的肩膀上。

    山上的女人打小吃苦长大的,屋里屋外的脏活累活从未怯场的感觉。男人顶不起男人事了,奔着家不能破败的抗争,能兜揽的家务,梅梅尽力的硬扛住。

    不时有村里村外的中年男人过来走动,有带来家里菜蔬的,有带点肉食的,有暗地里留下些钱财的。

    在倒铝篦铝锅盛行的那些年月,有许多男人从自家偷摸着拿些铝器之类的旧货物件,小心的夹在胳肢窝间,慷慨的馈赠给梅梅。

    梅梅也是来者不拒,欣然接收。收秋种麦,地里总有不用招呼就来帮忙的别家男人。

    不用细说,梅梅把那些男人揉弄成响好的面团,捏个兔儿能跳高,成个马儿肯卖力,捏个包馍能当墩,团个馄饨能欢喜。

    梅梅家渐渐成了本巷热闹的头一家。由此声名远播。不断有十里八乡的男人慕名而来,藉着小板凳的话头,常来常往的,大有人在。

    那一个午间,梅梅在院里骂的很凶,

    “你个躬躬腰,这会儿还凶巴巴的,你凶什么呢?一个废人,连小板凳也做不好,让你把四处缝隙添结实了,耳朵被羽毛滋住了吗?说的话一字不进。好了,这下好了,人家坐了没两天,板凳腿活倒着掉下来,你做的日搞干活,人家还会回头买你的东西吗?”

    梅梅的男人趷蹴在门前的土堆上,一会抬起眼瞄一眼自己的女人,很多时就像个木头人,就好像别人说着与己无关的事情。

    “别人帮帮忙,你还吊个鬼脸子,摔脸子给谁看呢?我做着你家的牛马,前世欠你先人孽债呢?今世遭你这鬼见愁祸害哩!……”

    此时小巷附近站了许多看热闹的男女。除了梅梅咒骂自家男人的声音,有时也带起些这个女人悠长的哭腔。

    没有人劝架,空气中夹杂着其他人们的窃窃私议。梅梅的心口里倾倒着自己的怨气 。

    她站在那儿,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艳不俗,单眼皮的左眼眉头上,长了颗冒得老高发着青灰颜色的颗粒大痣,这样泼辣的叫骂,一点也没影响到女人淡淡的美丽,让她显得既剽悍,又有点自我献祭的悲悯光辉。

    许多人以同情的眼光看待这个不济的家庭,而梅梅为了生活着落自我作贱的风流韵事,便似乎失却了村上人们讨伐的口舌。最多是当作一种茶余饭后不咸不淡的兴味来随嘴说说。女人们少了更多的切齿痛恨,而平凡的男人们不免生起许多蠢蠢欲动的作死花心。

    梅梅三十左右芳华时,家里总有远近不同的男人来惠顾。他们坐在梅梅家的矮凳上,拉扯了许多油盐酱醋的闲话,藉着小板凳的话题,生发了一系列亲密无间的仙境描画。

    男人们各个心怀鬼胎,到了农忙季节,也有无遮无揽自发过来帮忙的。夏天在冒火的骄阳里下镰割麦草,平车拉麦,碾场子起麦子,梅梅家走在了许多众劳力家庭的前面。

    私下本分的女人,避免不了冷嘲热讽那些男人们犯贱的骨头,有些狭隘不平的心眼里,难以遮掩那抹妒火中烧的嫉恨。

    和这个村隔了几个村庄的地方,五十多岁的孙月环是个大名鼎鼎的木匠,经营着自己的木活厂子。厂里常年有五六个工人赶活打杂,除了供应着本县和地区许多校舍的床凳课桌。他还捣腾些木材买卖的差价生意。

    分销到各校舍的床凳课桌,一年内出了问题,孙老板就派遣一两个工人免费维修。有了用户良好的口碑,购了木器的又自愿向周围有意向购买的朋友邻居随口提提,这般的义务推销 ,让他的人脉伸展,生意愈发的蒸腾兴隆。

    孙老板应活多了,就有消化不了的时候。

    很多时,他把自己应承的活计分摊到别的村庄木匠的手头上。定制好尺码高度,完了活的木匠 ,又把自己做好的木活大小车辆的运送到孙老板的厂子里,孙老板统一验货毕,再装上四轮或别的中型的货车,运送到需要的地方。

    梅梅男人这个不入流的木匠,是怎样结识到神通广大的孙老板的?

    有人说是本村上的头购(牛马)经纪人介绍的。

    就是那个个儿瘦高,脑袋上常年系了片白羊头手巾的花心大萝卜的老头。

    有人说这个牛马经纪人,好了个外村的娘们,晚上带回家时,和他生了四个孩子的结发妻子睡在一张通炕上。

    他的妻子好像很害怕他的样子,从来屁话不吱,落下个忍气吞声的好名气。

    就连同一个院子居住的牛马经纪人的大儿子夫妻俩个,晚间睡觉,父亲不允许他们上门栓。

    晚上任何时候,他总会神不知鬼不觉的打搅那俩个相拥而眠的年轻夫妻。好在老大媳妇儿皮张厚,很少介意公公的为大不尊,心下怀着,

    “你想看就看看,睡觉的事,大同小异,看够了,你自家就不来了。”

    牛马经纪人的二孩子结婚了,虽然老二当过几年的兵,退役后也顶着个军人的头衔。

    父亲同样不允许二孩子夜晚关门睡觉。

    无奈新婚夫妇俩人欲成好事时,牛马经纪人的父亲大咧咧的破门而入。

    新媳妇儿受了惊吓,说什么都不愿入住婆家。在娘家呆了半年,看男人做不了自己父亲的主,执意离了婚。

    背后人们称呼牛马经纪人,

    “老畜牲!”

    有人说,“好男人一沟嫖十八县。”

    牛马经纪人没泡过十八县的女人,可他沾染过的女人也是数不胜数。多数的女人睡过就忘记,梅梅是其中一个让他行事又害相思病的女人。

    他家多年来干着宰杀活牛出售熟肉的生意,就屡次挟着报纸包裹厚实的熟牛肉,避过门前街巷人们尖酸刻薄的眼睛,热情洋溢的迈进梅梅家的柴扉土洞门。

    有几次他们滚进了堆满刨花的简易小门房,梅梅男人则兴味不减的骑在院子另一头一张长板凳上,嗞啦嗞啦的使劲削平手头的木器。

    牛马经纪人和梅梅呼哧呼哧,滚舒服了刨花堆砌的松软木香站起来,彼此拍打过衣间身上的刨花碎屑。若无其事的说着些别的不相干的事情,以此渲染着他们街坊邻里的浓郁乡情。

    梅梅和男人做了三年的校舍高凳,其间翻盖了五间亮堂的砖土瓦厦。孙老板不时来坐坐,孙老板走动的时候,其他情意昂扬的男人避而远遁。

    就在年前,村上一个女人死了半年的鳏夫,踅摸到梅梅的面前,

    “嫁给我吧!你男人去了五六年了,咱们搭个伙计吧?”

    “可以,等你翻盖了我二娃家的老房子,我就嫁给你。”

    梅梅腿脚利落,腰肢柔曼,六十五岁的老人儿,多年来没尝试过自行车的驰骋,十一号的铁硬本领,让她行路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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