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字:佛教 道家
《传习录》王阳明:
【【总论】】
【原文】
“吾亦自幼笃志二氏(道、佛),自谓既有所得,谓儒者为不足学。其后居夷三载,见得圣人之学若是其简易广大,始自叹悔,错用了三十年[1]气力。大抵二氏之学,其妙与圣人只有毫厘之间。……”
【沙滩孤雁 白话】
“我自幼也曾经笃信佛道两家之学,自认为也颇有心得,认为儒学不足为学。其后在蛮夷之地住了三年,才发现圣人之学是如此的简易博大,才后悔错用了三十年的气力。大体而言,佛道学问的精妙处与儒学只有毫厘之间的差别。……”)
【评论】
后悔错用二十年气力是在这里。我认为佛、道总体风格与儒学和心学差别大,特别是在释迦牟尼那里,佛教去人的欲望王阳明改成去私欲这部分能接近。
“谓儒者为不足学”就是曾经不相信儒学,王阳明把自己的心学归入儒家,不过心学属不属于儒家在我看来还是以前说过的要求。这里说“毫厘之间”应该是错的,因为王阳明在别几处有大批评。
【原文】
“二氏之用,皆我之用:即吾尽性至命中完养此身谓之仙,即吾尽性至命中不染世累谓之佛。”
【我评论】
这段也可以说成批评道学完养自身和佛学不染世累。
【论虚、无】
“仙家(道家)说到虚,圣人岂能虚上加得一毫实?佛家说到无,圣人岂能无上加得一毫有?但仙家说虚,从养生上来;佛家说无,从出离生死苦海上来。却于本体上加却这些子意思在,便不是他虚无的本色了,便于本体有障碍。圣人只是还他良知的本色,更不着些子意思在。……天地万物,俱在我良知的发用流行中,何尝又有一物超于良知之外,能作得障碍?”
【【论着相】】
【原文】
先生尝言:“佛氏不着相①,其实着了相。吾儒着相,其实不着相。”
请问。
曰:“佛怕父子累,却逃了父子;怕君臣累,却逃了君臣;怕夫妇累,却逃了夫妇。都是为个君臣、父子、夫妇着了相,便须逃避。如吾儒有个父子,还他以仁;有个君臣,还他以义;有个夫妇,还他以别②。何曾着父子、君臣、夫妇的相?”
①着相:佛门术语,意思是执着于外相、虚相或个体意识而非本质。“相”指某一事物在我们脑中形成的认识,或称概念。它可分为有形的(可见的)和无形的(也就是意识)。
②别:区分,辨别。
【沙滩孤雁 译文】
阳明先生曾经说:“佛家(声称)不着相,其实是着了相。我们儒家看似着了相,其实没有着相。”
有人问为何这样说。
阳明先生说:“佛家害怕父子关系之累,就逃避了父子关系;害怕君臣关系之累,就逃避了君臣关系;害怕夫妇关系之累,就逃避了夫妇关系。这些都是为君臣、父子、夫妇这些关系而着了相,才要逃避。像我们儒家有个父子关系,就用‘仁’来相处;有个君臣关系,就用‘义’来相处;有个夫妇关系,就用‘别“来相处。何曾着了父子、君臣、夫妇的相呢?
【【论私心】】
“一窍谁将混沌开,千年样子道州来;
须知太极元无极,始信心非明镜台。
始信心非明镜台,
须知明镜亦尘埃;
人人有个圆圈(良知)在,
莫向蒲团坐死灰。
立身贵良知,摒弃假修持。
心非明镜台,勿忘拂尘埃。”(《书汪进之太极岩二首》)
“圣人与天地民物同体,儒、佛、老、庄皆我之用,是之谓大道。二氏自私其身,是之谓小道。”
【原文】
问:“延平①云:‘当理而无私心’。当理与无私心,如何分别?”
先生曰:“心即理也。无私心即是当理,未当理便是私心。若析心与理言之,恐亦未善。”
又问:“释氏於世间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无私心,但外弃人伦。却是未当理。”
曰:“亦只是一统事。都只是成就他一个私己的心。”
【标注】
①延平:李侗,见第067节注解一。
【沙滩孤雁 白话】
陆澄问:“延平说‘当理而无私心’。‘当理’和‘无私心’如何区别呢?”
阳明先生说:“心就是理。无私心就是当理,不当理就是私心。如果将‘心’和‘理’分开来说,恐怕又是不恰当。”
陆澄又问:“佛家对于世间的一切私情欲念,都不沾染,看似没有私心,但是对外在的人与人之间的伦常关系也弃之不顾,却是于理不适当。”
阳明先生说:“人与人之间的伦常关系也弃之不顾和‘不当理’是一回事,都是成就了他自己的一颗私心。”
【沙滩孤雁 解析】
这节说了两层意思,。
第一层,“当理”与“无私心”的关系,阳明认为二者是一回事。就像我们要在墙上挂一副画,挂成“正”的角度只有一个,那就是画的上下边界和地面平行的那个角度,凡是和这个角度不吻合的,皆称为“斜”,那么如果我们说一副挂着的画“不斜”,那就肯定是“正”的了。这里说的“当理”和“无私心”的关系,就像“正”和“不斜”的关系。
至于说心和理即一,不可分为二,在前面章节皆有论及,请翻阅前文为是。
第二层,阳明在刚刚拳打了墨家之后,又使出了一招“无影脚”袭向了佛家。鉴于佛家的信徒过于庞大,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冲突,我先说两句,听了陆澄和阳明先生这里的对话,诸位佛粉(佛家粉丝)不要过于激动。后面那位佛粉,别往后看了,就是说你呢!把手里的板砖先扔掉!我们来平心静气谈下。咦!陆澄和阳明二位先生呢?哦!原来在桌子底下,你们二位先出来吧,我们坐下谈。
佛家典籍,浩如烟海,其思想体系之博大精微,俨然自成一体,从铁杆佛粉的角度看,佛学体系基本是刀枪不入,油泼不进,雨滴不来。而且就修心的程度而言,好像佛家比儒家走的要远的多。我曾私下揣摩,佛家之所以看起来走这么远,也无非是对苦海众生的一种矫枉过正。有谚语云,“取法其上,仅得其中,取法其中,仅得其下。佛家之所以将世间的一切情欲之私抛弃的如此彻底,探究其初心,也许是如此吧!
但是,凡事一旦过了,就有弊端,这里陆澄说佛家“於世间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这个“都”字一出,佛家的命门大开。陆澄和阳明所诘难之处,正在这里,陆澄抓住了佛家“外弃人伦”的小辫子。若放弃人伦,世上何来夫妇?没有夫妇,又何来子嗣?没有子嗣,人类岂不绝种,又哪里来的僧侣来弘扬佛法?
所以,在阳明先生看来,遗弃世界的诸理于不顾,只管去除自己一己之心的“情欲”之累,恰是着了意的“大私”。
反驳者会说,大乘佛法同样有入世的积极思想,也有所谓的在家修行之人。但是,以佛家的主流行径来看,其避世的消极态度是显而易见的。从历史发展进程来看,也从来没有哪个朝代是通过弘扬佛法而达到民富国强的,反而佛事过盛,劳民伤财之记载不绝于史。
但是我这么说,并不是在说儒学就完美无缺,儒学大中至正,本是千古不易之至道,但是,相比起佛学,世之淳儒较之世之高僧往往更为少见。原因在于,儒家讲求的是万花丛中过,片花不沾身,强调不动心,但是又不是以万花为无物,如果以万花为无物那就是佛家的境界了。儒家难就难在既要不动心,又不能视万花为无物。这就犹如让一个男子温香软玉满抱,却又要坐怀不乱一样,所以从这个角度而言,儒学是在人之所难的地方痛下砥砺之功。如果将儒家和佛家分别比作麦田,现在我们来除草,儒家这片地里的草大多是和麦苗长得类似的,而佛家那片麦田里的草大多是和麦苗的区分度比较好的,两者在同样是除草的这项工作上,其用功之难易程度,也就一目了然了。这就是世上淳儒往往比高僧要少的原因。
但是根据“物以稀为贵”的这条原则,在人类文明发展进程的作用中,淳儒的作用往往要大于高僧,尤其是当学养和机遇又能相得益彰的时候,淳儒们对社会历史作出的贡献往往是十分惊人的。[2]
【【不可治天下论】】
“而佛氏著在无善无恶上,便一切都不管,不可以治天下。圣人无善无恶,只是‘无有作好’、‘无有作恶’,不动于气;然‘遵王之道’,会有其极,便自一循天理,便有个裁成辅相。”
“问:“释氏(释迦牟尼)亦务养心,然不可以治天下,何也?”
曰:“吾儒养心,未尝离却事物,只顺其天则,自然就是工夫。释氏却要尽绝事物,把心看做幻相,与世间无些子交涉,所以不可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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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及释义:
[1]以《王阳明年谱》“譬王嘉秀与萧惠,并谓悔错用工二十年。”的二十年为准。
[2]沙滩孤雁《心学凶猛》,2015年1月,中国财富出版社,ISBN 9787504754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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