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都说历史书最真实的是人名,小说只有人名是假的。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我终于明白了,原来很多人、很多事,真的不像看起来的那样……
书桌上搁置着还没送出去的明信片,上有一首词,是她极喜爱的:
东武望余杭,云海天涯两渺茫。何日功成名遂了,还乡,醉笑陪公三万场。
不用诉离殇,痛饮从来别有肠。今夜送归灯火冷,河塘,堕泪羊公却姓杨。
——苏轼《南乡子》
楼下,学妹柳昔雨和闺蜜覃渠已经在等我了。我急急忙忙收拾好东西,背上背包冲下楼。
我坐在山顶的某个角落吹风,不远处,峪嘉哥好听的嗓音顺着风灌入我的双耳。那是一首老歌,却非常符合他的心情:
……
我宁愿看着你 睡得如此沉静
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你说你 想要逃
偏偏注定要落脚
情灭了 爱熄了
剩下空心要不要
春已走 花又落
用心良苦却成空……
……
这次秋游,目的地是黄山,我坐在天都峰顶端,望着脚下的茫茫云海,感慨万千。
覃渠有轻微的恐高,一路让昔雨悉心搀扶着前行。
那件事已经过去一年,峪嘉哥依旧没有找到她……
……
——闻人妙涵日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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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归来
漫无目的地望着夜空,不管是南方还是北方,冬季的星星似乎都很少,稀稀落落的嵌在那巨大的黑色幕布上。
今天是国庆,是令我们难以忘记的日子。多年前,她的出现,给即将表白的漠漠杀个措手不及,光速般占据了峪嘉哥的真心。也是同样一个假期,她走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什么地方。她走得很干脆,仿若下了极大的决心,没有跟任何人留下任何联系方式。
峪嘉哥再也不曾出国,他决定走遍所有可能找到她的地方。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自己真的累了,真的该放弃了,就会松手吧?或者直到找到她,才会安心吧?
我缓缓起身,目光随意地掠过,便看见不远处的阳台上,楼粟在跟峪嘉哥说着什么。我甚至不用多猜就知道,一定是关于静雪的。
他们似乎也望见了我,峪嘉哥先朝我挥了挥手,像是唤我去楼家。楼粟逆着灯光站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
沉默良久,我僵硬地朝着峪嘉哥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我继续将双耳塞上耳机,听着她经常听的歌——信乐团的《假如》:
……
……最初的爱越像火焰
最后越会被风熄灭
有时候真话太尖锐
有人只好说着谎言……
……
为什么幸福都是幻梦
一靠近天堂也就快醒了……
……
假如时光到流我能做什么
找你没说的却想要的
假如我不放手你多年以后
会怪我 恨我 或感动
假如真可以让时光到流 你会做什么
一样选择我 或不抱我
假如温柔放手你是否懂得
走错了 可以再回头……
……
假如……我从来不知道,这两个字可以有这样重的分量;也从不知道,这两个字有多么悲伤、多么无奈。假如,我早些遇到她,兴许会明白她和峪嘉哥千丝万缕的联系,不会给漠漠伤害她的机会。假如,我有勇气跟楼粟道歉,也许我们已经订婚了。
假如……可惜,没有那么多的假如。
我不知道,原来想念一个朋友也会这么心痛。虽然我们只相识三年,不及覃渠这样多年的闺蜜情深,不及昔雨多年的校友互相了解,但,我无不希望她可以过得快乐、可以活得幸福。
我仍旧记得她的笑脸,那样明媚,明媚得近乎忧伤,是那种在阳光下熠熠闪烁的忧伤。我看得见她眼中有着蓝色的光芒,不是物理反应,是一种心理色彩。
如果不是峪嘉哥海外归来;如果不是半夜时分,我被钢笔划过纸页的声音惊醒;如果不是她在旅途后的聚会上喝醉;如果不是……也许我会永远都不会知道,有着悲伤过往的人即便埋葬了记忆,即便每天都笑得那般无忧无虑,午夜梦回,亦是不经意便泪流满面;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不喜欢写日记却一直坚持很多年的女生,会有很多心事;也许我永远都不会知道,酒是一个好东西,只要遇到对的人……
我静静地闭上眼睛,眼泪滑下的瞬间,思绪已然飞到了回忆中的某个时光。
那是四年前。夕阳下的我们,站在校门口等待着一个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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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峪嘉哥回国的日子,我们几个人都去校门口迎接他。似乎这件事从六年前,几个人就默默约定好的,只要峪嘉哥回国,一定会来看我们,而我们,每次都会去门口接他。
夕阳即将落山,云彩仿佛不舍得蓝天,极尽地显现着自己的美丽。我们迎风而立,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安静。
直到,门口出现一辆出租车,走下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一口流利的美英。
我、卢漠漠、覃渠等峪嘉哥挂断电话,就迫不及待地冲过去:“哥,你可回来了!我们好想你啊!”
此时的楼粟对我们仨儿异常无语,看着峪嘉哥宠溺地摸着我们的头发,然后嘘寒问暖。他酸不溜丢地撂下一句话:“楼峪嘉,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女生,可不是这仨花痴加无知的俗人!”
这句话似乎对峪嘉哥很起作用,他立刻走到楼粟身边,紧张与焦急地询问:“她在哪里?你见到她了?”
楼粟斜睨着,不紧不慢地接下去:“跟我去火车站接她吧!”然后,楼粟对我和覃渠交待:“我今天上午不去上课了,老师点名就说请假了,假条回来补给她。”
我依稀从峪嘉哥的神色中看得出,峪嘉哥很重视那个不知名的女生,尽管未曾谋面。并且,在峪嘉哥的眉目间有着不同寻常的感情,那是深深隐藏与压抑的炙热之情。然而,似乎并非爱情。
我不明白,峪嘉哥这样连家都不曾回去,径直打的前来,只为楼粟一个莫名的电话。那段对话,我无意中与覃渠听得一清二楚:
昨晚,我和覃渠自习后,去了天台,只是想散散心,却恰好撞见给峪嘉哥打电话的楼粟。趁着不远处瞭望台上的灯光看见楼粟在拨电话,不知打给谁的。十秒钟后,电话被挂掉。
一分钟后,楼粟的手机铃声响起,他接通。我细细听来,那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大约25岁的年龄,成熟稳重:“粟,什么事?”
楼粟有略微的沉默,是的,没事他一般不会给峪嘉哥打电话的。他俩虽是亲兄弟,感情却并不很好,也许是因为自小就不在一起生活;或者说,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他们并不亲密。不过,楼粟一直对这个长自己七岁的大哥保持着应有的尊敬。
楼粟轻声说:“你不是一直在找她么?我遇到一个人,很像你说的那个。她叫‘初静雪’,今年18,在苏大念大一。我约她国庆节来一趟南昌,顺便见见面。你如果可以回来,我希望你亲自跟我去见她。”
电话那端沉默许久,峪嘉哥回答:“你跟她熟悉么?可以的话,把她的照片发给我,还有电话号码。”
这次轮到楼粟沉默了。几分钟后,楼粟说:“哥,她是你什么人,你这么在意?是不是在你心里,连家人都比不上她?”
又是沉默,继而是冷静的回答:“粟,这两种感情性质不同,不能相提并论。对我而言,她的确非常重要……我已经订好了机票,后天就回来。”
楼粟不再说话,愤愤地合上手机,我只觉得瞬间有一股清冷而愤怒的气息从不远处掠过。他离开了天台,剩下我和覃渠径自欢喜——峪嘉哥要回来了!!!
我们和峪嘉哥相识并不太久,也并不非常熟悉,相识虽有八年时间,见面却只有八次。我和覃渠十岁的时候,峪嘉哥十八,高中刚毕业。我们第一次见他是在楼家的团圆宴加饯别宴上,峪嘉哥要出国。
然而,我们也是从楼粟口中知道,原来,这也是楼粟第一次见自己的亲生哥哥。显然,对这一点,我们也极其惊讶。我们跟楼粟认识五年了,听他说有个哥哥,很久没有见面了,只是抱着哥哥的照片时,在梦里梦到过。
不过,第一次见我们的峪嘉哥却很温和,宽容着楼粟的无理取闹和粗暴的脾气,宽慰着我和覃渠第一次参加这样大的宴会的无措与羞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一个男生可以有如此好的脾性,可以如此温柔。
我们都在开心,因为十岁的我们不知道离别意味着什么,只知道是很久不能见到峪嘉哥。我们没有伤心,只是莫名地失落。楼粟就很反常,他没有一点胃口,直接去了酒楼饭庄的天台。
我和覃渠似乎自小就有跟踪的怪癖,却是只对峪嘉哥和楼粟二人有这个癖好和兴趣。于是,这次毫不例外地尾随峪嘉哥去追楼粟,一路走到楼顶。
令我和覃渠大跌眼镜的是,楼粟居然……
“哥……”楼粟扑到峪嘉哥怀里,大哭着,抽噎着说,“哥,你别走好不好?”
峪嘉哥安慰着十岁的楼粟,依旧是谦和温驯的笑意:“粟,不哭。我们还能相处三个月,等哥的护照和签证下来,才真的走。粟,哥希望你可以长成一个大男孩,果敢担当。”
楼粟果然听话地擦干眼泪,有些懵懂地挠了挠头,话语却是铿锵的:“哥,我会长成真正的男子汉,你放心!”
峪嘉哥摸了摸楼粟的头,蹲下身。那一米八的身高,蹲下才能与十岁的楼粟的身高相持平。峪嘉哥的双手握住楼粟略显单薄的肩膀,坚定地交代:“粟,哥交代一件事给你,务必帮哥完成。”
楼粟莫名地瞅着眼前的人,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好像很重要?”
峪嘉哥递上一张纸片样的东西,郑重地放在楼粟手中:“帮我保存好这张照片。我若回国,会亲自去找。但是,我每年只能回来一次,所以,时间上不允许。等你长大了,替我寻找照片上的人。记住,她叫‘初静雪’,初冬里寂静的一场雪。跟你同岁,立冬那天的生日。她有一个弟弟,今年五岁,生日在立秋那天,叫初静源。电话号我写在照片背面了,但是你现在不要给她打过去。”
“为什么?”楼粟问出了我们心中的疑惑。
峪嘉哥凝重的表情陡转,变得无比悲伤:“这其中的事,等你长大了,哥再告诉你。你要记住,等两年再拨这个号。如果你实在费解,可以回家试拨,对方会掐掉电话线的。”
我们三个人都惊愕了,为什么啊?楼粟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峪嘉哥不会再多说了。而且,看得出,峪嘉哥对这些事,不愿多提。而对这个初静雪,有着特殊的感情。我们无法懂得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只知道,很深沉。
果然,三个月后,峪嘉哥走了。走时,楼粟对他喊着:“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放心!”
我知道,他指两件事。峪嘉哥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离开。那是去洛杉矶的飞机,在洛杉矶转机,飞往纽约。
此后,峪嘉哥每年只在过年回来一次,每次只待一个月。
不知道这次,峪嘉哥会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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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初现
峪嘉哥给我们三个女生带了一些零食,给楼粟带了一套名牌衣服,一双休闲鞋。果然是兄弟,楼粟这种无时无刻不“休闲”的人,最适合休闲装了!
作为一个好的花痴,就是即便这样看着楼粟从五岁大的小屁孩长成了十八岁的美好青年,依旧眼放金光——这是花痴对所有美男或者气质男必须具备的敬业精神!咳咳,这只是我闻人妙菡子虚乌有的“闻人氏理论”,如有雷同,不胜荣幸。
一直以为,多年后的我,依旧如当初那般欢乐,一样逗比。没想到,后来的物是人非,将我的心磨得愈来愈老练,愈来愈波澜不惊。而后来的我,不再有跟踪楼粟的恶习。每次怀念静雪时,我都会想念起那时跟踪峪嘉哥和楼粟的日子,回味那时好奇的心情。
我和覃渠又一次偷偷跟着楼粟,一起去了火车站。只不过这次,一同追踪的,还有卢漠漠,这个峪嘉哥的脑残粉。
楼粟的手机响了起来,是很潮流的歌曲——萧敬腾的《王妃》。
“喂,楼粟,我出站了,你在哪里?”一个普通的声音。
楼粟还在四下张望,峪嘉哥却朝着人潮中的某处喊了一声:“静儿!”
一个背对着我们的女生蓦然转身,一张只能算得上清秀的脸,却有着一股清丽脱俗的气质。那种清冽的感觉当场震慑到了楼粟,我看见楼粟明显怔了怔。
我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女生,一件民族风刺绣款短袖,一条青花长裙,一双简约式凉鞋。我只想说我的第一反应是——她穿古装一定是个美人!注意,是美人不是美女,有内涵的美人!
覃渠花痴地说:“她应该很喜欢这样的打扮,因为喜欢,把衣服都穿活了。”
峪嘉哥朝她点了点头,面带微笑。
她也礼貌地回应一个清浅的笑容,穿越人海走到峪嘉哥面前。
初静雪伸出手,大方地打招呼:“峪嘉哥哥,好久不见。呵呵,比以前成熟了!”
一双普通又特别的手,她的手很小巧,却有一道明显的伤痕,似是无声地诉说着曾经的不忍回顾。峪嘉哥握了握她的手,不经意地触碰到她右手背上的疤痕。初静雪明显地躲了躲,峪嘉哥随即松了手。
楼粟适时地笑着伸出手,说:“静雪,我是楼粟,我们视频过的。欢迎你来到南昌!”
初静雪笑了笑,礼貌地握了握楼粟的手:“你比扣扣聊天中活泼些。”
峪嘉哥自然而然地接过初静雪的背包,楼粟则帮她提着别的东西。
楼粟亲密地将她推到峪嘉哥身边:“我哥为了迎接你,已经拟好了国庆节的旅行计划。今晚先去聚会,带你认识一下我们的好朋友。明天,我们去鄱阳湖泛舟;后天我们去庐山;第三天去景德镇;第四天、第五天我们去远处,岳阳楼和洞庭湖。第六天,休息一天;第七天,我哥送你回学校。”
初静雪笑容明朗:“谢谢峪嘉哥哥!”
……
三人上了公交车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途中公交车晃了一下,将初静雪晃到了峪嘉哥怀里。她脸红地站到一边,无奈又被上车的人挤到了峪嘉哥面前。初静雪的脸一直绯红,而峪嘉哥却似乎有些好笑地握住她的手,给她一个吊环,方便站稳身体。他自己抓着高处的铁杆,紧贴着楼粟。
我不知道峪嘉哥为什么会和楼粟同一目标——坐公交,而非打出租。后来才知道,这是初静雪的习惯。大家都被憋闷的空间挤得没话说,直到抵达目的地。
卢漠漠这一路强忍着不发作,终于在看见楼家所在的单元门时,神经彻底崩溃了。我和覃渠也有些讶异——峪嘉哥居然带一个陌生女孩住自己家!!!不,到底是相识多年且寻找多年的人,对峪嘉哥来说,初静雪是很熟悉的人。只不过对我们,包括楼粟而言,都很陌生罢了。
来到楼下,峪嘉哥亲昵地摸了摸初静雪的头:“静儿,这七天住在我家,不用拘束。晚上,爸妈会回来,他们见到你,一定会非常开心的。”
初静雪似乎有些为难:“额……峪嘉哥哥,你家只有两个儿子,我是女生,不方便吧?要不……”
峪嘉哥温和地安抚着初静雪:“我跟粟睡一张床就是了,没关系。而且,住外面,我不放心。”
楼粟又一次当起了说客的角色:“是啊。何况,我哥给爸妈打了包票,说今晚一定能见到你呢!”
卢漠漠终于看不下去初静雪的“做作”式婉拒,冲上前,劈头盖脸地一顿唾沫星子喷出去:“既然峪嘉哥好说歹说,你干嘛还矫情地拒绝!你是想在峪嘉哥面前装得多么清纯还是多么圣洁!我告诉你,我跟峪嘉哥认识了六年,妙涵和覃渠跟峪嘉哥认识了八年,也从没见他对哪个女生这么好过,你别不知好歹!”
我和覃渠认命似的磨磨蹭蹭地向前走,一切跟踪就此宣告失败。我郁闷得直想撞墙,覃渠无奈得直想上吊。卢漠漠却仍是一副雷打不动的态度,趾高气扬地站在初静雪面前,宛如一只雄赳赳气昂昂的鸡,只待对方回应。
初静雪果然不是吃素的,一开口就给了漠漠一个下马威!只见她温和地微微一笑:“你好,我叫初静雪,可以叫我‘静雪’。我听楼粟说过,峪嘉哥哥有三个可爱的妹妹:卢漠漠、覃渠、闻人妙涵,是在离开我们那里以后认识的,关系很好。”
明显就是在说——谁比谁先来,你自己心里清楚!或许,她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反倒是我们戴了有色眼镜。
显然,楼粟对我们再次的跟踪异常无语,至于峪嘉哥,似乎是意料之中——每次跟踪到最后都会被他请出来,然后领着我们去吃好东西。
峪嘉哥微微一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漠漠的尴尬:“你们三个来得凑巧,省了粟的话费。走,上楼去。今晚我跟粟一起下厨,你们可以帮帮忙。”
我和覃渠僵硬地笑了笑:“峪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俩只会吃。”
卢漠漠也是一脸局促:“我也是……”
而此时,初静雪仰起脸瞅着峪嘉哥,浅笑:“峪嘉哥,你不嫌我龟速吧?”
峪嘉哥笑得灿烂:“怎么会!妙涵,你们帮忙吃,静儿的胃口不太好。走吧!”
我们三个瞬间石化,目前这个初静雪比我们三个吃货有用多了!楼粟拽了我一把,我才回过神,跟着他上楼。
进了屋,我的醋坛子也翻了——楼粟居然取了一双新拖鞋给初静雪:“知道你要来住几天,我特地买了一双新的。”
初静雪似乎反应很迅速:“是峪嘉哥哥嘱咐的吧?你没有他细心的。”
楼粟撇撇嘴:“这都被你知道了!”
……
漠漠悄悄问我:“楼家看起来不差钱,怎么还需要亲自下厨?”
我干笑两声,对第一次来楼家的卢漠漠解释:“伯父是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伯母是个体营业户。虽然楼家条件还算不错,但是家风以勤俭为主。家只有一百二十平,所以,洗衣、做饭之类的家务都是楼粟和伯母两个人干。峪嘉哥自小在祖父祖母家,长在小城镇,更需要自己动手了。”
其实,我知道,多年前,楼家也只供得起峪嘉哥一个人出国深造,并且几乎倾家荡产。而出国的原因,似乎是为了让峪嘉哥解开心结。
至于我,老爸一个人工作,养活老妈和我绰绰有余,老妈又实在太勤快,以致于将我养得很懒。覃渠呢,与我“同流合污”。卢漠漠嘛,算是个小公主。
我们在客厅看了会电视,我实在无聊,就自告奋勇地去洗菜,漠漠更是忍不住想去当电灯泡。结果,我俩的下场是:我被楼粟冷落在旁,漠漠被鱼尾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初静雪急忙把掉落的鱼捡起来,放进水池里。洗净手,她拿来了毛巾,替泪流不止的漠漠擦水。漠漠本就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初静雪。不巧,初静雪的手被甩过去的一刹,被滚热的高压锅烫到。
所有人被初静雪的叫声惊住,然后,初静雪迅速地将手放入冷水中。峪嘉哥跟楼粟在一旁嘘寒问暖,漠漠只好跟我灰溜溜地去客厅,继续瞅着电视发呆。
……
晚上,伯父伯母回来,对待初静雪都极其热情,甚至像是讨好。我不大明白,看向楼粟,他和峪嘉哥的表情一样,是会让于心的微笑。而初静雪,也是一脸的莫名与无措,只是微笑着接受楼家人给予她的温暖和热情。
这顿饭,听着楼粟一口一个“静雪”,吃得我乏味;听着峪嘉哥一声一声的“静儿”,吃得漠漠沮丧。总之,漠漠的话——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逼得我们本能地讨厌初静雪,这个突然出现的女生。
我知道峪嘉哥对她好,毕竟她是峪嘉哥多年前就一直寻找的人。虽然面对峪嘉哥略微冷淡的态度有些失落,却不及楼粟对我的淡漠更让我抓狂。初静雪,我自认,不及她有气质,不及她乖巧懂事,不及她会讨好人。所以,我无可埋怨,却是心有不甘。细细想来,觉得很委屈。为什么,一个陌生人,会让整个楼家对她那么好?
没吃几口,我就跑去公园散心,恰好撞到了汲汲皇皇赶来的居易黎,居易黎拽着易遥姐。原来,今晚一起被邀请的,还有居家姐弟。我被这俩姐弟生拉硬扯地拽进了楼家,峪嘉哥和楼粟盛情招待了居家姐弟。我摸不着头脑的是,易遥姐不知是因为被易黎拽着小跑,还是害羞,脸红得不可遏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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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旅行
清晨的空气格外好,深吸一口气,瞬间觉得整个肺都清爽了。
我们踏着朝霞乘上去往鄱阳湖景区的车。这辆车一边两个座位,靠后的有一排三个座位的,峪嘉哥牵着初静雪的手坐在后排,将窗边的位置让给了初静雪,初静雪又让给了楼粟。于是,唯一同排的三个座位,窗边坐着楼粟,走道边坐着峪嘉哥,像是两个保镖护着最珍贵的宝物一般。
我跟覃渠坐在他们的右上方,是最好的视角,我拿覃渠当盾牌,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们。漠漠则坐在峪嘉哥后面,像是要无时无刻地监视在乎的人。
车子似乎在爬,听见他们絮叨的声音,心里就莫名地难过。
一个小时后,初静雪靠着座背睡着了。峪嘉哥见她这般累,将她的脑袋轻轻放在自己肩头,又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似是在摩挲时细细审视着她脸上安静时的苍凉,那是我们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看得出,峪嘉哥的脸上满是心疼。就在我准备回过头纠正坐姿时,峪嘉哥在初静雪的额头轻轻吻了吻。
这一幕被漠漠恰好看见,如果不是漠漠身边镇定的易遥姐积极制止,她又要发飙了。我被峪嘉哥的举动震慑到了,立刻转过头去。脖子抽了一下,我吃痛地叫出声来,然后微微呻吟着缓缓扭动脖颈。
楼粟“噗”一声,毫不给面子地嘲笑着我。我恨恨地回以一个凶恶的眼光,他却不在乎地看向窗外。峪嘉哥似乎发觉了刚才的事,有些尴尬地咳了咳,开始跟楼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终于到了鄱阳湖,我们并没有去景点,而是被峪嘉哥和楼粟领去了一个小村子。波光粼粼的水面,偶然可以瞥见湖岸边的岩石周围聚集着一群小鱼。来来往往的船只在艄公手中显得甚为灵巧,渔夫们唱着歌。
初静雪望着这番美景,开口就是一句:“峪嘉哥哥,这可是縠皱波纹迎客棹的景色啊!我们去乘船吧,我想坐船!”
于是,我们为了跟紧峪嘉哥,只好选择了游玩的船——我们不会用撸,也实在不会划桨……
峪嘉哥问着船家,而后朝初静雪指着旁边的一艘船:“静儿,我们乘那艘。那是用无皮的湖南深山材做的,比较结实。”
初静雪很信任峪嘉哥,峪嘉哥牵着她上了那只木船,峪嘉哥和楼粟划桨,初静雪坐在竹篷边,轻轻划着水。猛然一下将湖水撒向峪嘉哥和楼粟,然后一脸得意地捂着唇开怀大笑。峪嘉哥握着桨,没好气地摇摇头,专注地划船。楼粟则踩得船左右晃动,挑衅地望着初静雪。她被唬了一跳,惊慌地抓着竹篷,瞪着明眸。峪嘉哥回头给楼粟使个眼色,楼粟就松开桨,蹲下身,似乎是在安慰初静雪。
漠漠这个掌舵的只顾着吃醋,害得我们的游船撞上了峪嘉哥的木船。
初静雪倒进了竹篷里,楼粟失去重心,压在她身上,船头的峪嘉哥也险些栽倒。漠漠立刻将船开往一边,以免峪嘉哥出事。
楼粟急忙爬起来,望向我们这里,一脸郁闷:“怎么回事?”
漠漠尴尬地瞅着我,那副可怜样使得我无奈地给一起望过来的峪嘉哥简单解释:“我这个舵手没当好,不小心……”
峪嘉哥没有多问什么,只简单交代一句:“注意安全。”随后,继续“开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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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橘红色的光铺在湖面。阳光打过来,随意望去便是一片远帆。船身被镀上一层橘红色,木浆划得湖面支离破碎,却是一番琉璃般的别致,闪着明亮的光,耀得人眼疼。
初静雪笑着对峪嘉哥说了句:“我给咱们放一曲《渔舟唱晚》吧?”
楼粟摸摸下巴:“好啊!让我这个俗人也附庸风雅一回!”
我们都以为,峪嘉哥不会开口,不曾想,他回头说了一句:“放完之后放一下那首钢琴曲,《快乐还是忧伤》。”
这句话对初静雪来说是幸福的,而楼粟的脸色却忽然变得怅然。我再看向峪嘉哥,兄弟俩又是同一副表情。什么嘛!!!
《渔舟唱晚》过后,初静雪放了那首《快乐还是忧伤》,这首曲子使得兄弟俩异常沉默。两人遥望着远处,若有所思,不言不语。
覃渠问我:“他俩在打哑谜?”
还是易遥姐更懂峪嘉哥:“峪嘉和粟都有心事,这件事很久远,却一直是峪嘉的心头病。”
漠漠好奇地打听,易遥姐却说不知道。看她的表情,是的确不知。
……
夜晚,安静的鄱阳湖畔,我们八个人一起在五角枫下,饮酒作乐,好不快活!漠漠趁着机会,提议大家玩那个毫无新意,却经久不衰的老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我们将空啤酒瓶放在桌子上,从楼粟开始转,瓶嘴指着谁就谁来说。
第一轮,楼粟将酒瓶转到了我这里。
覃渠幸灾乐祸地用胳膊肘捣我:“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我支支吾吾半天,如果说真心话,一定会让我对楼粟表白的;但是如果是大冒险,不知道会让我做什么呢!眼一闭心一横:“大冒险!”让我对楼粟那个不解风情的“休闲男”表白,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漠漠笑得小人得志:“去跟楼粟亲一个!”
峪嘉哥居然好笑地摸摸鼻子,帮自己的弟弟趁火打劫:“抱一下也可以。”
易遥姐见我一副为难的表情,笑着:“自己选的哦!”
损友啊!我只好硬着头皮走到楼粟面前,准备尴尬地离席而去。
楼粟却一反常态地紧紧抱住我,吓得我一颤。只听他用几不可察的声音说:“待会儿别回屋,我有话说。”
我乖乖地坐回座位,酒瓶从居易黎转到了峪嘉哥,峪嘉哥随意地转动着酒瓶,瓶嘴停在初静雪面前。
峪嘉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句 “抱歉”,初静雪微笑着摇摇头,目不转睛地望着峪嘉哥说:“我选真心话。峪嘉哥哥,我希望明年的清明节,你可以陪我。”
峪嘉哥拿着刚点燃的烟头的手忽然一颤,烟掉在桌子上。他回眸定定地望着初静雪,坚定地吐出三个字:“应该的。”
峪嘉哥说完话,将烟捡起来,微微一弹,将座椅挪得离我们远一点,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闷闷地吐出来,化成一缕缕。
漠漠向来对烟味没有好感,被呛到了却也不好说什么。
直到初静雪也被呛住,喊了他一声。
峪嘉哥终于回过神,急忙压灭了烟头道歉。
我不得不佩服初静雪,易遥姐这样资深的峪嘉哥的老朋友,也没有打断峪嘉哥沉思和默然的勇气,她居然毫不留情面地做到了。
峪嘉哥从不发脾气,所有人都觉得他没脾气。可是,奇怪的是,这么多年,峪嘉哥思考或者回忆什么的时候,从没有人敢打扰他。因为被打扰后的他,会回以一个冷淡以及莫名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悦。
很显然,这样的眼神,对我们这七个人而言,都具有百分之百的杀伤力。至于受伤程度,因人而异了。
初静雪,这样一个对于漠漠而言致命的情敌,对于我不知所以的陌生人,对于峪嘉哥而言几乎是最重要的人,从前像是一个传说般的人物,而今,微妙地影响着我们几个人的关系。
……
天黑尽了,夜幕变成了深蓝色。远处的渔火阑珊,星空下的灯光泛泛,无不显现着,这平常渔家的妙趣生活。自然,这曼妙的夜景中,辛苦着还在收船的人。码头的灯塔亮得耀眼,在黑夜中为远处的归船指着方向。
等到大家都回了旅馆,我来到湖畔,望见不远处废弃的小码头旁,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近些,看见楼粟坐在木质地板上,靠着一棵三角枫,蜷着双腿,胳膊肘放在膝盖上,埋头深思。
等我走近,他毫无征兆地开口:“妙涵,我知道,自从静雪来到南昌,你跟漠漠就一直在吃醋。”
我怔在原地,僵硬地狡辩:“我,我有那么像醋坛子么?我,我有那么酸么?”
他好笑地招呼我过去:“比起漠漠,你好很多了,至少你不会发火。”
我坐在他身边,闷闷地低着头:“发火不见得有用。”
他笑出声来:“恩,很明智的想法,证明我没有喜欢错人。”
我愣住,回头一瞬不瞬地瞅着他,看见他眼眸中坚定的神色才放弃继续审视。
他笑了:“妙涵,其实我一直知道,知道你的心思,只是你比较傲,不肯低头承认。其实,我只是听老爸老妈的话,跟哥尽心地照顾静雪而已。我只当她是好朋友,也许,未来还会是我的嫂子。”
我怔住:“峪嘉哥……真的有那个意思?”
他笑得有些迷离,回答也不肯定:“看得出来,哥想照顾她一辈子。”
我再次不知道说什么好,呆呆地问:“那漠漠怎么办?”
他从未有过的轻蔑:“她?只不过是喜欢哥,何况她身边还有别人死乞白赖地追着不放,她就是喜欢被人追逐。她喜欢哥,一直追哥,不过是想满足自己的虚荣心而已,想给追求她的人,证明自己无往而不利。易遥姐,才是真正会伤心的那个人吧……”
我发誓,这十八年来,我第一次一个晚上被惊吓N次!原来,易遥姐……也喜欢峪嘉哥!!!其实,易遥姐品学兼优不说,人也温和大方,实打实的好银啊!只不过,她比较拘谨,像个传统教育下乖巧的布娃娃。初静雪则不同,是个随性而活的女生,我最欣赏她的,就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性格,这一点,是我们这几个人都无法做到的。
我无奈的叹气,陡然有一种无力,只想看着这乱七八糟的感情线自由发展下去,不想再多问什么了。毕竟我们才18岁,正是轻松快乐生活的年龄,不是么?
楼粟从未有过的温柔,轻轻揽着我:“妙涵,我一直以为,心底的疑惑最好搞清楚,这样活得才明白。可是,当知道以后,却发现自己没有那么好的承受力,才发现自己可以脆弱得溃不成军。才发现,有些事,知道还不如永远不知道的好,至少可以活得更轻松、更快乐。我真的很佩服哥,当年他只有十七岁,居然可以担得起,居然可以那么冷静。”
我不明白楼粟的言外之意,我只知道,峪嘉哥似乎告诉了他,自己跟初静雪的关系。我有些好奇,希望他可以告诉我,这样,我也可以替他分担。楼粟好心地笑着摇摇头,将我抱得更紧些。从峪嘉哥回国,楼粟就成熟了不少,已经不再是那个青涩的少年,而是明事理、勇担当的男子。
正当我跟楼粟依偎在星空下数星星,你侬我侬的时候,不远处传来峪嘉哥严肃的声音:“漠漠,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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