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三)

雪夜(三)

炸金花，赌资大小随意，运气不消说，还要考验胆识和智慧。对于扑克牌，夏老三摸得比电路还透彻。

酒劲儿逐渐褪去，头脑越来越清醒，经过前几把的热身，夏老三轻车熟路、渐入佳境。今天的运气着实不错，运筹帷幄间，只一会功夫他就赢了一两千，夏老三快乐的想吹口哨，但当他撇见脸如黑炭的老韩头时，轻快的音乐历时变成几声干笑，从他那不算小的嘴里发出来。

赢得多，他就不得不收起玩几把就走的心思。鼻子和咽喉均已习惯了屋子里呛人的气味，被热乎乎的气息包裹着，反而身心愉悦。他寻思反正二叔家好端端在那里又不会跑，明天去是一样的。于是他的心理和身体上都不打算再起身了。

久违的刺激使夏老三黝黑的脸堂泛起红光、他觉得口干舌燥。老韩头点烟的功夫，夏老三回头招呼丁香沏一壶浓茶。夏老三把羊绒衫脱掉，解开保暖衬衫上两颗扣子，重新摆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

老韩头透过缓慢攀升的烟圈看着夏老三忙活。夏老三鼓鼓的衣袋里躺着的，大部分都是他的钱。这个有名的铁公鸡，恨不得拿祖传的烟袋锅子去刨夏老三的脑袋。正在琢磨怎么下手的时候，夏老三催促他快点发牌。老韩头感觉对方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案板上待宰的公鸡，这使他气闷，发牌的手不自觉用力。

屋里正玩的热火朝天的时，笃笃的敲门声再次想起。做贼心虚这话一点都假。听见扣门声，码牌和看牌的动作都是一滞，连看热闹的人都识相的闭了嘴。

丁香没好气地起身，嘴里带着含糊的骂声朝门口走去。

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跟进来。男孩脸红的像苹果，头上手上包裹的严严实实，棉鞋上还沾着洁白的雪沫子。大家一看是夏老三的儿子，又继续玩起来。

“爸，你咋在这呢？”孩子绷着脸，走近夏老三跟前。

夏老三一早就看见儿子进来了，他猜准是老母亲见自己没回家，催着孩子来找。他没接的话，生气地瞪着儿子，“你来干什么?回家去！”

“你不是要去我二爷家还钱吗？咋跑到这里来了?难怪奶奶说找不到你就去隔壁，你真赶来赌钱！”孩子的声音比他还大，气焰比他还嚣张。

“你个小兔崽子，管起老子来了！”夏老三觉得很没面子，他扫一眼众人，喝骂道，“快滚回家去，走慢一步看我不揍你！”

“揍揍揍，你除了知道揍我还会干啥?奶奶说的对，你是又犯老毛病了！”孩子仰头喊着，“奶奶叫我一定给你拉回去，她说你不回去她就不认你了。”

夏老三的浓眉挤在一处，狭长的小眼睛圆鼓起来。“平时不听话也就算了。今天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叫板。”他趿鞋下地，一手去抓孩子，一手拎起厚重的棉鞋朝孩子屁股上抡。看热闹人的忙伸手拦住，丁香一把将孩子拉到身后，“三哥有话好好说，打孩子干什么?”她怕动静闹大，打着哈哈说道。

孩子被拉到身后不仅没消停，反而吵嚷着哭喊了起来。“你，你凭什么打我?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我让你买啥你都说没钱，转身就上这来赌钱。是奶奶叫你回去，你有能耐冲她使，我告诉你，你揍不着我！”

夏老三气的心脏暴跳肺管炸开，他的国字脸由红转紫，脖子上青筋暴露，眼睛瞪得更大了。他扔掉棉鞋拽出儿子，伸手就是一巴掌。清脆的响声划破了屋顶的烟雾，孩子小脸上登时就肿起了巴掌大的印迹，吓得转头往门口跑。

夏老三嚷着要去追，被众人拦下。“夏老三，你等着，等你老了不能动那天，看我不收拾你！”孩子留下一句威胁的话，灰溜溜地跑了。

人人都知夏老三的儿子是个又皮又欠揍的惹祸精，胆子大的没边儿。平时在村里偷鸡摸狗，爷爷奶奶只一味放任不管。他们没料到孩子竟这样大胆，敢做这种老鼠啃猫鼻子的事，都忍不住笑起来。

“你家这孩子，将来没准儿是个人才。”老韩头往炕沿边上磕磕他那祖传的，跟了他大半辈子的烟袋锅子，幸灾乐祸地说。

夏老三只觉得颜面尽失。他一屁股坐回炕上，想着孩子留下的话，心里又是气、又是苦。“辛辛苦苦养出个冤家出来，妈的，准是像了他妈那个没良心的臭婊子！”他兀自生着气，老韩头叫他好几声，他都没听见。

“别想赢点钱就跑，赶紧地！”老韩头急着回本，伸手去拉夏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