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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 | 死亡哲学
第八章 不知道如何命名的一天
2018-03-30 晚上9点22分,今天下午,妈妈埋了PICC管,以后,所有的化疗药物,普通药物,抽血都要从这根小小的人工血管里输入输出,看着她瘦瘦的手臂上又多了一个口,我有点心疼,左开一个口,右开一个口,我们到底还需要在她身上开多少个口呢?
上午护士来打针的时候,戳了一根血管,破了,没办法,又找了一根血管,还是戳破了。
“不行,你的血管太脆了,又很细,这样没法打了,我一会儿找其他护士给你试试吧,明明上次还没这样的。”短发护士无奈地说道。
我找来医生商量了下这个情况,决定还是给她置管,尽管她这种病例其实是可以不用置管的,可是妈妈的情况摆在那儿,她的血管损伤的太厉害了,不置管的话,根本没有其他办法。
和医生商量的时候,我坚决地告诉她,那就置管吧,走出来的瞬间,却心虚了,仿佛一个人无法做这样重大的决定,我拨通了哥哥的电话。
他的态度出乎我的意料,可是仔细想想,又在意料之中,相对我对医院治疗的依赖,哥哥对医院的各种方案总是抱着怀疑的态度,而且他还是个绝对的保守派。
”你怎么就这么轻易决定了呢,你不知道置管不好吗,管子要直接通到心脏那一块的,之前隔壁床的阿姨还说不舒服来着你不记得了吗?”
哥哥的一番质问让我慌了神,说实在的,他问我的几个问题,我还真的一个都没听说过,我知道PICC管有风险,可是我并不知道它怎么就不好了,所有的治疗都是有着相对风险的不是吗,而那个所谓隔壁床的阿姨说不舒服什么的,我是更加没有印象了。
“是有风险没错,所有的治疗都是有风险的呀,同病房的几个阿姨都有置管,都说没问题呀,也没什么不舒服的,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没有其他选择了,你告诉我,到底应该怎么做?”我有些气愤。
“既然你都决定了,还来问我干嘛?”哥哥冷冷地反问我。
我一时语塞,委屈和生气统统涌了上来,我们俩结束了这通不愉快的电话。
我打电话给他干嘛呢,应该是寻求心理安慰吧,每种治疗手段都伴随着风险,我怕我承受不起这样的风险,怕我做的选择让妈妈痛苦,所以我需要一个人,能够支持我的决定又能缓解我的焦虑。
我也是会怕的,这样每日每日的呆在医院,每天同医生打交道,听着他们嘴里蹦出的一个比一个恐怖的词语,说实在的,我怕了,我真的怕了,每一次签字的艰难,每个选择的犹豫,每次等待检查结果的焦急,这些呆在医院的一切的一切,每天都在敲打着我敏感的神经。
没有办法,得不到安慰的我,又一次在网上搜寻了一遍,确定了这个方案确实很多人在做,也没什么严重的坏处,硬着头皮做了最后的决定。
妈妈第三次化疗前的验血指标是非常好的,化疗后的指标也很快恢复,这样顺利的情况让我异常高兴,总是幻想着,妈妈是不是能逆着别人的情况,身体越来越强壮。
然而,现实总是爱开我的玩笑,这次化疗从开始就不顺利,甚至不得不置管,这些事实都在告诉我,还是脚踏实地吧,别做梦了。
这次以郁闷开始的医院之旅,唯一值得一提的,大概是隔壁房来了位危险人物。
这位病友在第一天就以另一位病人家属烫伤了他的脚为由大闹护士站,狠狠的讹了人家500块钱,其实只是人家的热水不小心溅到了他的脚背上,除了有点红,其他任何问题都没有。
接着又在今天上午他和照顾自己的妻子起了冲突,推搡间,将滚烫的开水倒到了自己妻子的腿上,他的妻子在走廊上号啕大哭了一早上。
你以为这样就算完了?烫伤了自己的妻子后,他又抢走了同病房家属的手机,原因仅仅是因为人家关上了病房的门。
这下子医院炸开了锅,如果说之前的行为还只是流氓耍赖,后面这就完全属于强盗行径了。
忍无可忍的护士叫来了警卫,而为了夺回家属手机的警卫又被这位病友咬伤了手,最后逃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
整整一个上午,就如同看了一出世纪大闹剧,荒诞到说出去别人都不见得相信。
从头到尾,我对这位病友都是只闻其事迹,不见其人,因此,连去开水房都不敢,生怕撞上了这个疯子,而我还不认识。
在这里,我不得不为之前的一个想法做检讨。
与医院打交道的这么长时间里,我看到的大部分都是弱势的病人和病人家属,他们大多守规矩,懂礼貌,也很配合医院工作。
我看到过有病人因为不懂缴费流程被收费的医生一通教训还得点头哈腰的,也看到过有某些问题不明白,却迟迟站在办公室门口因为怕挨训而不敢进去问的病人家属,我看过太多太多这样的例子,加上自己也是这个阵营中的一员,难免有所偏袒。
那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野新闻看多了,大家就觉得这世界处处都是刁民,动不动就医闹,医生的生命岌岌可危,可今天经历了这样一位恐怖分子般的人物,甚至说出“杀一个是一个,杀一双还挣了“的言论,看到护士纷纷躲开,管床的护士甚至避到了我们病房,生怕被这颗定时炸弹波及了,我不得不反省之前自己的想法,或许医院这个地方才是一切悲剧的起源,而医护人员和病人家属,都不过是被迫绑在这个地方,经历这些悲剧的人罢了。
晚上10点45,妈妈还在输液,我坐在一旁打字,听着她断断续续的呼噜声。
她这几天都睡得很糟糕,昨天打完化疗,更是几乎整晚失眠,化疗的药水让她烦躁不安,一个晚上都在不断地翻身,撩被子,又重新盖上,姿势换来换去,却似乎怎么都无法入睡,隔壁床的叔叔和阿姨两人却来了一曲呼噜二重唱,高高低低,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嘹亮,中间床的家属,似乎打算通宵,无论如何都不想关电视。
而这会儿,妈妈好像终于能够睡一会儿了,再多睡会儿吧,妈妈,愿你一夜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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