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命犯桃花,与异性有缘。也有人命犯天煞孤星,注定一生孤寡。
更有人命犯盗匪,与贼寇有缘,比如我……
1986年,我十七岁,和家人生活在偏僻的小山村。
某夜,小镇华灯已上许久,而位于荒郊野岭的小木屋虽无华灯,但是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也让昏黄的灯光透出温馨的暖色。
记得当时电视播放着港剧《 八仙过海 》,荧幕上的吕洞宾正在度化何仙姑成为八仙之一的成员。
故事正精彩,屋后突然响起一阵狂吠,父亲说狗只也许是看见了蛇或别的动物,由于附近是果园与荒草,这猜想也实属合情合理。大哥是长子,当下二话不说就拿了手电筒开门出去视察,我们则继续盯着荧幕追剧。
大哥不一会就回来了,恐怖的是随同进屋的还有三个头戴钢盔的蒙面人,而且其中一人还手持利刀架在大哥脖子上表明只为求财。
屋里原来温馨的氛围顿时乱作一团,母亲更是频频哀求劫匪别伤害大哥,事已至此,我们又怎能不在刀尖下屈服?一屋六人被捆绑了五个,还有一个呢?
母亲在慌乱之余叫嚷着我弟弟,那三个劫匪也没细听就晃着利刀让母亲安静,然后大肆搜刮一番。对于一个小康之家的农舍而言,能搜到的现款当然不多,最后劫匪让我们都面朝下趴着,所幸的是并没有电影里的灭门镜头,对方只是撂下狠话:谁敢起来就砍死谁!
原来除了警民合作,匪民更是合作无间,我们只好乖乖的趴着任由他们把笨重的电视机、录影机等精神粮食统统洗劫一空。
确定劫匪走远后,我们一家人赶紧解开不专业的捆绑,母亲第一个反应就是呼叫小儿子,随着天花板传来声响,我弟弟就如蜘蛛侠一般爬了下来。
嗯,若是发生灭门惨案,至少也留下了血脉……
经此一事,父亲在家里各个隐蔽之处藏了藤棍、巴冷刀、镪水,就如小马哥在枫林酒家的各个花盆放枪一般,哼!若有下次誓要让劫匪有来无回!
所幸,这恐怖的入屋打劫经历就此一次而已。
踏入社会工作后,就与一般年轻人一样开始了谈恋爱。
当时月薪马币三百多,在那个讲心不讲金的年代,约会虽然搭“十一号车”,可是彼此也甘之如饴。
没见过鬼的人不怕黑,路灯下牵手穿街过巷,我还说即使有鬼出现,那鬼也一定是可爱的……万一出现的是劫匪,是否也一样可爱呢?
有一回看完午夜场出来,送女友回宿舍后便独自步行回住处。夜风吹送,路上空空荡荡,我只有我的影子陪——正陶醉在孤独的意境时,一辆摩托车出现了。
对方停下示意问路,本着助人为快乐之本,我当然尽我所知指点方向,正巧那也是我女友所在的宿舍地址。对方表达谢意之后却没离开,反向我透露那是他女友的宿舍,这种巧合无形中拉近了两个陌路人的距离。
他苦笑说因为与女友吵架而被拒见,想麻烦我帮忙叫他女友下楼,我心想这事倒也可以请女友出面,毕竟帮人帮到底嘛。
他这一高兴就下了摩托,头盔还没除下就热情趋前一手搭在我肩上,另一手拿着小刀顶着我的腹部,神色狰狞恶声道:不要动!打抢!
啊!老人家说夜路走得多总会遇见鬼,鬼倒是没见过,可劫匪却让我遇上了。
那年我才二十岁,远远还没活够,所以很配合地交出身上刚领的薪水。那劫匪把钱掏光还不满足,连手上不值几个钱的手表也不放过。
这倒是叫我为难了,因为手表是父亲在我离家打工时买给我,寓意是让我对时间要有观念,所以我据实告䜣劫匪这当中的意义,希望他会是一个盗亦有盗的劫匪吧。哪知他手上的小刀又紧紧抵在我的腹部:不想死就快点拿来!
罢了,都是身外物,保命要紧啊。
一段短时间的相处后,我紧张的心情也平复了,于是开始和劫匪讨价还价:大哥,钱都给完了你,我连吃饭都没钱了,你能不能还回我一点?
不说还好,这一说反倒挨了一拳,结果衣袋的几块钱也因为晃动而让他发现——你猜怎么着?他竟然怒不可遏地揪着我衣领以膝盖撞击我的腹部。
当我吃痛蹲下时发现路旁有工地落下的方木条,本能反应便捡起朝劫匪头上挥了过去,那一击正中他的头盔,可我力度不足于将他击晕过去,这回完了,他怒吼着扬言非要捅我几刀才甘心。
我紧张之余也忘了高喊打抢而只是随着一块吼叫,远处有人在观望也以为我们不过是打架闹事,当然也没人上前施予援手。幸亏他也忌惮我手中挥舞的方木,僵持一阵即跳上摩托飞驰而去,临走前还放话一定会回来找我。
事后除了报警备案,我还买了一枝冰凿,然后一连七夜重回现场埋伏,可那名劫匪却食言了,而自己也因为神经过敏发了一场万分逼真的噩梦。
梦里是午夜,那劫匪从窗户潜入,我在梦中梦见自己惊醒时他狞笑着坐在我身上,手上的尖刀猛地向我刺落。一声惨叫,我彻底醒了,之后便放弃了埋伏。
后来,冰凿出现在莎姐的一部电影中……
多年以后,我和女友都离开了那个小城辗转到了南方边城。
由于女友家里当时经营服装生意,于是我和女友也开了一间服装店;没多久,噩梦再度降临。
记得那天早上九点多开门营业,没多久便迎来了第一位顾客,对方从童装、女装到男装都看了个遍,其间又非常健谈问起生意状况,多少人在工作等等。
顾客至上是基本的礼貌,我陪着他边看边聊,就这么愉快的逛了一圈又回到柜台,冷不防一股冲力将我推向收银机,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让他手中的硬物顶在腰间,一看之下不由倒抽一囗凉气!
这是在拍戏吗?那是真枪还是假枪我无从分辨,但是人肯定是劫匪无疑了,因为他一开囗已暴露了身份:你不要乱动,我只是求财,把里面的钱都拿出来,快点!
我没敢拒绝,更不敢赌那是不是玩具枪,只好乖乖的打开收银机,里头都是准备找换的小钞,也不过是两百多元,所幸对方也没敢嫌少——谁让他一开门还没收入就迫不及待来打抢?
见他脾气似乎不算太坏,我便斗胆向他要求还回一些钱,理由是还没开市就空了收银机很不吉利呀!
没想到他倒是明白事理,当下也理解的还回几块钱,临走时还温馨提醒我别追出去,不然一定会向我开枪。
妈的!我又不是呆子,犯得着为两百多块赌命吗?
听见摩托声呼啸而去,我才上楼通知女友被打抢了,然后匆忙关店去警局报案。值班警员作好笔录便让我回去等着,说是有同事会去现场再作详细侦查。
一切办妥回到店里还没到中午时间,可左等右盼也不见有警察前来,就这么等啊等,傍晚时分终于来了一个身穿休闲T恤,体态略胖的马来男子。
对方上前表明是便衣警探并出示证件,然后又重新问了一遍劫案过程,最后问我能确定那手枪的真假吗?
这不是开玩笑吗?我怎么去确认?难不成让劫匪向我开枪证明?
那马来警官却在我亳无防备时忽然掏出一把手枪,这可把我吓得不轻,甚至双腿都发抖了:又来打抢!?
原来他只是让我看看是否同一款手枪,确认后又向我介绍这是左轮,共六发子弹,最后这警官又幽了我一默——他除了告诉我这款手枪如何操作之外,甚至教导我该如何对付:你只要紧紧抓住转轮,子弹就无法射击出来了。
多么简单的事啊,你说会有人这么干吗?这可不是拍戏,万一那是真枪,我岂不是连盒饭也没领就上路了吗?
再说了,在人生这部大电影里,谁又能确保自己有逢凶化吉兼不死的主角光环?
迈入二十一世纪,服装生意竞争激烈,我也转行了。
当时还年轻力壮,一人一车越过新柔长堤便干起了水果批发买卖;有时送完货还有精力沉沦在游戏厅。
说是游戏,其实也就是变相的非法“马机”赌博活动。
不作死不会死是至理名言,上得山多终遇虎也是不变的概率——是的,我又被打劫了,严格说来,那是一次集体洗劫。
昏暗的密闭空间里烟雾缭绕,正当大家都全神贯注在荧幕上奔跑的“马匹”时,一批为数约六至七人的马来族少年手持巴冷刀冲入高喊打抢,实话说大家并没有过于慌乱,因为被劫的是游戏厅啊。
可是这伙劫匪人小心大,劫完游戏厅竟然连在场顾客也不放过,我也在那时才惊觉腰包里有不少当天收回的货款;还是一兑三的新币喔!
排在我前面的顾客被搜刮后都被赶进小房间,眼看就要轮到自己更是心神大乱,反抗吗?我既没练过铁布衫,身上也没穿金丝软猬甲,更重要的是脑子也没进水,又怎敢以血肉之躯对抗几把锋利的刀冷刀?
紊乱的对策还没整理好,刀匪已到了面前勒令交出腰包,我还在犹豫之际,对方已一把夺过腰包。这一拉扯让我心念一动,即一手捂着心囗一手去夺回腰包,瞳孔无限扩大并踉跄着脚步上前张囗艰难喊道:Ubat!Ubat!( 马来语“药” )
他的同伴也被吓着了,因为抢劫闹出人命无疑让案件升级啊!我趁乱赶紧掏了一大把钞票即冲入小房间内。
那伙刀匪这才发觉上当自是恼羞成怒,可小房间里的顾客已经抄起椅子在叫骂,若是群起反抗也算虎狼之师了……就差一个主帅而已。
一阵骂骂咧咧之后,劫匪也只能匆匆逃逸而去。
经此一事,我也黯然结束了沉沦游戏厅的时光。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这说的是现世人心冷漠,见死不救或是盗匪利用人的惻隐之心以伺机坑蒙掠夺?或许这就看个人经历而有不同的定义吧……
某天午后,我送货返家途中,就在离家不远处的偏僻小径,一辆残旧的汽车停泊路旁,三位印裔青年在招手似有求助之意。
记得父亲在世时有教导说人在路上就该互助,于是我放缓车速停下询问,其中一人开心上前问某路在哪,我一听就笑说这条路就是啊!
哎!问对了人也别这么激动呀!你开我车门干嘛呢?啊啊!你拿刀子又想干嘛?
干嘛?别动!打抢!
另一边车门也被打开了,随后就是一把抵在喉咙的冰凉小刀——把钱统统拿出来!
完了!腰包里同样有收回的新币货款,然而在狭窄的空间里也容不得我再演一回“心脏病”发作,而不时传出被割喉劫杀的惨案陆续浮现。
包括我小时候唯一一次下狠手帮母亲割开那只鸡的脖子……难道这也要遭报应?
所幸在我高度配合之下,对方刧财之余也就敲了我脑壳一下,然后扔了车钥匙拿着钱包腰包就准备撤离。
我连忙客气要求对方还回钱包,因为身份证驾照要重办是很繁琐费时的手续,对方想想也对,于是扔回了钱包便快速登车离开现场。
他们不知道的是钱包内暗藏一把备用钥匙,我火速发动引擎准备用货车去追撞那辆残破的匪车,可就在掉头时来了一辆工厂巴士,结果这一耽搁已没了匪车踪影。
我犹不死心猛踩油门狂追,一直追到分岔路口才愣住了……往哪边?可恨索回钱包那会却忘了问对方会往哪个方向去呀!
无奈之下只好去警局报案,在笔录结束后,值班警员拿出一本厚厚的本子,里头竟然全是印裔劫匪的头像——你看看能认出是哪几个吗?
我原以为这伙劫匪就算化成灰也认得,可一翻开本子,那一张张狰狞的或目无表情的头像……尼玛!这些家伙统统是双胞胎?干嘛看去都几乎一个样?最后只能据实相告,这正如老外看咱们都一张脸是同个理啊。
在闲扯时,我告诉警员自己是倒霉蛋,先后让华人、马来人及印度人这三大民族轮流打劫,这还真是符合马来西亚由三大民族组成的象征呢。
那警员也算幽默,安慰说既然三大民族都抢过你了,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他好了。
几年过去了,我果然没再遇上劫匪。
除了两人一车之㚈,我更多时候也只能无视路上的求助讯号,因为我真的害怕了,而且也相信自己不会每一次都那么幸运只是破财消灾,万一再来一次又碰上个嗜杀的匪徒就真要领盒饭了。
你呢?与匪有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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