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不见

【我的一位校长朋友，过年电话拜年的时候给我提了个“请求”，希望我写一篇东西，让她能够在开学第一周时作为“有教育意义的故事”讲给师生听。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默默支持我进行生命教育课程建设的理论与实践研究，并且愿意让我把她的学校作为一片“实验田”。在我开展的“让留守儿童生命起舞”“为留守儿童生命点灯”等公益活动中，她也是出力多多。我没有理由拒绝她的“请求”。可是，我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在坐飞机回家过年的路上，心有所动，情之所至，便有了下面的记述。】

好久不见

去年九月的一天，被称为“中国第一位轮椅主播”的湖南卫视公共频道《帮助直通车》主播梁艺君在微信上联系我，说想约我做她嘉宾，上一档名叫《好久不见》的节目。我婉言推辞，说自己“上不了台面”。她很坚持，说，她就是为生命教育、为大山里的孩子才上这节目的，而做这些，多少受了我的影响。

其实她说反了，自从10多年前，我俩在中华青少年生命教育论坛上相识，10多年来，她的经历，她的所作所为，她的生命成长，一直温暖和鼓舞着我。她获得了中国宋庆龄基金会授予的首届中华青少年生命教育“生命彩虹奖”，获得了周大观基金授予的“全球热爱生命奖”，成为了“超级演说家”，成为了湖南卫视“帮女郎”节目主持人……而每当我发起“让留守儿童生命起舞”、“为留守儿童生命点灯”、“筹建北川生命教育馆”等公益募捐活动的时候，她总是率先捐助，并且转发宣传、摇旗呐喊。甚至我冒昧提出希望她担任我们“新生命教育形象大使”的时候，她也是一口答应。有一次我和同事去长沙公干，她丢下台本摇着轮椅来会我们，陪我们吃饭，晚上回去已经很晚了，继续背台本……想到这，我还有什么推辞的道理呢？

于是在节目组安排下，订了机票，准备前往长春录制。我们都很高兴，“总算又能见面了”！然而，节目组在准备台本，看完我网上的一些材料后，居然提出要以我为主做一期完整的节目，并说和梁艺同一天录制，这样，“你们还能如期见面”。我坚决推辞，但制片人坚决邀约，梁艺也希望我“理解节目组需要”，于是我只能说，“等我想想，有了时间再说”。制片人甚是大度，说，“我们愿意等”。

好久不见

——如果真的要去做这档节目，我最想见的“好久不见”的那位该是谁呢？此刻，大年初二，在从深圳飞回苏州的航班，在万米高空，在湛蓝的天空之下、洁白的云朵之上，我油然想起这个问题。

我想到了一位名叫“朱敏娟”的女孩。

20多年前，准确地说，应该是23年前，也就是1995年，我在家乡张家港市的一所中学任教，因为之前有被市文化局群众文艺创作与辅导中心借调一年的经历，认识了苏州市评弹学校的几位老师。我一位朋友的孩子想报考他们学校，于是在某个周末，朋友让我陪着去学校了解情况。我和朋友到苏州已经蛮晚，决计住下来，第二天去学校找人。晚上，我俩无事，去逛观前街。逛完街已经很晚，在要回住处的当口，在观前街西头那个地下人行通道的口子上，一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捧着一条崭新的牛仔裤，神情焦急地在那里拦问路人。走近了才知道，这位女孩是独自从郊县来苏州报考苏州市工艺美术学校的初中生，因为第二天才面试，所以一个人出来逛街，买了条牛仔裤，没曾想钱包给偷了，连坐公交回住地的钱都没有，急得想哭，只能求好心人，将她刚买来的牛仔裤“买”了去，以解燃眉之急。

许是因为这个社会骗子太多，抑或是人心不古，女孩子在地下通道口站了好久，拦了不少人，讲了一遍又一遍自己的遭遇，得到的却是摇摇头、摆摆手、避着走。我驻足在边上听完她诉说的遭遇，见别人转身离去，留下女孩子失望、无助、焦急的眼神，于是掏出钱包。朋友拦住我：“骗子，别信！”我笑笑：“就算是骗子，我也甘心让她骗一回，毕竟，她还只是个孩子！”我从钱包里取出一张50元的钱来，上前递给女孩。女孩千恩万谢，一只手紧紧地攥住50元钱，一只手急急地要把牛仔裤塞给我，我摇摇手，表示不用。女孩见状，放好钱，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笔来，红着脸问我：“叔叔，您有纸吗？”我表示没有。她又从口袋里翻出一张车票来，反面朝上递给我：“叔叔，能把您的姓名地址写给我吗？我回去就寄还您的钱！”我又摇摇手，表示不用。女孩拉住我的衣角，露出恳切的眼神：“不，我一定要还！”见她如此恳切，我想了想，就在车票的背面，写下了我供职的学校，以及很少有人知道的，我在大学读书时常用的笔名——“沙洲子”。我把小小的车票递给她，女孩小心翼翼地收起，说：“叔叔，我一定会把钱还给您！”我继续摇摇手，表示不用。我和我的朋友把她领到路口，给她拦了辆出租车，和司机说明孩子遭遇，拜托司机把孩子安全送达工艺美校，才转身离开。离开的路上，朋友仍有持疑：“你确定她不是骗子？”我笑着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

几个月后，在我快要淡忘这件事的时候，学校门卫处贴出了一张告示：有一封写给“沙洲子”的信，请来认领。我打开这封信，原来就是这个女孩写的。女孩在信中告诉我，她已经被苏州工艺美校录取，开始了她梦寐以求的学习生涯。她写这封信来，是要还我50元钱，并且说，要像我一样“做个帮助别人的好人”。她决定从现在开始，每月从生活费中省出10元来，捐给希望工程。她不知道捐款的路径，因此，麻烦我这个当教师的叔叔，代她来捐。信中，夹着崭新的60元人民币。也就是在这封信里，我知道了她的名字。

这以后，女孩每个月都给我写信，汇报学习，寄上10元钱。一开始，我把这10元和我捐给希望工程的钱一起捐出。到后来，随着通信的增多，我慢慢知道，出身农村的女孩家境并不富裕，甚至颇有拮据，于是向她委婉地表示，帮助别人并不一定要捐钱，也可以捐时间，做公益，并且建议她在学习阶段以学习为主，等到学业有成，会有更大的能力去帮助别人。这以后，她还是来信，只不过不再寄钱，也不知道是听了我劝，还是自己去捐希望工程了。再后来，我调动工作，去了外地，也就失了联系，再也没有见过这女孩第二面。

好久不见

2001年，已在外地工作的我在《张家港日报》读到我的学生陈秀雅采写的一篇报道《桂英好难》，说的是一位叫“桂英”的孤寡老人在麦熟时节只能自己抢收庄稼的“难事”。当我读到她养了几只老母鸡，生出来的鸡蛋从来不吃，都拿到集市上去卖钱以贴补家用，以及她那八九十岁的婆婆拎着矮凳，步履蹒跚地到田间帮她一起拾掇粮食的时候，我忍不住流泪。我当即以“吴明”的名义给身在报社的陈秀雅汇款，每月300，附言请她转给“桂英”。我的这位学生，恐怕到现在也不知道，“吴明”是她的老师。

2003年，我应邀去天津讲课。在飞天津的航班上，我打开《天津日报》，无意间读到了这样一则特写：一位妇女在冰天雪地的街头推着三轮车卖水果，天已经很晚，水果没有卖掉，冻得要命，她却不回家，说是想碰碰运气，等不大可能等得到的主顾。这位妇女的女儿刚来天津上大学，和女儿相依为命的她从辽宁来到女儿读书的城市，和别人合租了一间房，除了一个烧水取暖用的煤炉，所有的家居用品都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而这唯一的煤炉，平时也不生火，只有女儿周末回家，才舍得烧煤。我把这张报纸带在身边。讲完课，恰巧《天津日报》记者前来采访，我讲了我读到的故事，当即把主办方付给我的讲课费装在信封里，拜托他们找到那位女孩，资助她学习，并让他们把她的联系方式回头找来给我。这以后，我的大部分讲课费有了一个很好的去向：帮助包括天津这位叫做“王雪娇”的女孩在内的贫困而有志的大学生。

2008年，汶川大地震。5月12日下午2:28，震灾发生那一刻“地动山摇”。我没有感知，因为我远在苏州，但事后有些害怕，且不免庆幸。因为，受出版社委托，我主编四川德阳职教系统的一本语文教材，按照计划，原定在地震发生期间去绵竹向老师们解读教材。后来，由于大学母校校庆，出于情感方面的考虑，延至15日前往，这才算“躲过一劫”。也正是因为这一缘故，我第一时间知道了地震消息，也是第一时间跑到地处五卅路的苏州市红十字会，以女儿的名义，捐了1000元。这以后，每逢国内外天灾，我们都通过苏州市市红十字会捐1000元。开始是以女儿的名义捐，后来女儿知道了，就自己捐。苏州市红十字会几次想做宣传，我们都拒绝了。

2015年，我去陕西安康讲学，听一位从特困片区县走出来的老师谈农村（山区）留守儿童的教育问题，心惊、心痛、心酸。她说，她前几年教的初中生，有接近一半初三没读完就缀学了，百分之八十以上学生不读高中。有的初中女生，一盒巧克力就被社会上人骗走了，甚至从此失踪。有一阵，孩子们中间还“传染”用刀片划手自残。而农村（山区）教师，他们不仅社会地位低、经济收入少，教育的成就感、荣誉感也几乎没有；相反，多的是教育的无力感、挫败感。从警方公布的数据来看，留守儿童的违法犯罪率攀升，或将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这位老师为了帮助孩子，积极参与公益活动，筹钱来解决些许问题；甚至自己花钱去学心理学考咨询师资格证。但她说，有时候真的很无力：一个她辅导过十多次的女孩，最后一次辅导时向她借走一笔钱后，就再也没了联系。留守儿童安全意识不强、心理问题突出、道德行为偏差、亲情关怀缺失、意外伤害层出、学习状况一般……一句话，他们的生命状况令人堪忧。她希望我和我的团队正在研究开发的“新生命教育”课程能够惠及这帮孩子。于是，这一年9月，我发起“让留守儿童生命起舞”公益活动，亲朋好友通过腾讯公益平台定向捐助了5万多元；第二年9月，我再次发起“为留守儿童生命点灯”公益活动，并成立“留守儿童公益群”，和伙伴们一起，开展一对一结对帮扶活动，迄今已在陕西、安徽两地结对帮扶留守儿童100余名。从2017年开始，我们计划每年暑假都抽出时间，到山区去实地走访、开展陪伴……

好久不见

现在我明白了，我并没有忘记那位叫做“朱敏娟”的女孩。相反，在我后来20多年的生活中，我时时会想起她来。我用行动表示着对她的牵记，我用行动表示着对她的感谢。感谢她让我始终相信，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坏人，也没有那没多骗子；这个世界大体上还是善良的，并且真实的。感谢她让我一直坚定，当别人有困难的时候，了无功利地伸出手去，说一句“你有困难吗？我来帮助你！”是为人的准则。感谢她让我逐渐明白，人是带着阳光和温暖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播撒阳光是我们的责任，传递温暖是我们的义务，阳光是可以遍撒的，温暖是可以传递的……

好久不见

【目前，我们的“留守儿童公益群”（此群已超100人，想加入请联系余霞老师，让她加）已一对一结对资助贫困学生（留守儿童）100余人（主要在陕西和安徽两地，今后将开辟江西）。从去年暑期开始，我们每年暑期都将组织志愿者赴安康等地对留守儿童服务站进行走访，给部分留守儿童予以陪伴。您如果愿意与留守儿童结缘，结对资助留守儿童，可以直接与当地公益组织安康达徳书院外联部部长余霞老师（电话：18109159869，微信号：yx3721w）联系，她会帮您牵线搭桥。一般小学每学期600元/人，中学每学期800元/人，大概就是您一顿餐聚的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