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阿昊，下山前是个剑客。
我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山门，山里所有人都是学剑的。和我同批入山的都是一群同龄人，山脚下村子里的人们争先恐后的把自家的孩子往山里送，想入了山门，能学个一招半式，成了一代剑客也是光宗耀祖的，哪怕学艺不精，好歹也是个名门正派，将来在江湖上也是能堂堂正正走出去的。
入山门前，所有送来的孩子都要被专人摸一番。先生说，摸出来的叫根骨。练剑这回事，是需要天赋的，摸出来的根骨不错，入了山门，是祖师爷赏饭吃，根骨不行的是祖师爷不喜，那得打道回府，不可再动提剑习武的心思。这是山门传承百年的规矩，练剑需看根，习武需验骨。
我成了那批根骨不错的弟子中的一员，随着先生入了山门。先生不会练剑，只管内门弟子的饮食起居，所以我们唤他作先生，而不是师父。先生什么都管，内门中很多弟子都不喜他。奥斯卡就是其中之一。
奥斯卡是我同批的师兄弟，至于是师弟还是师兄，这个不重要，江湖讲究按资排辈，兄弟间却不需要。
在山门的头几年，弟子们是摸不了剑的，大家窝在剑堂里一起背剑谱，剑谱是藏剑阁里的范本，所有内门弟子背的都是一样的。但是并不是所有弟子都能出同样的效果，一样米还养百样人。我和奥斯卡属于弟子中下乘的那部分。
在进山前，我一直都觉得我是个聪明人，后来我发现其实我并没有比其他人优秀，山门里要的是努力和祖师爷赏你的运气。奥斯卡和我说过，像他这么菜的弟子，全凭祖师爷赏的脸吊着一口气，剑不好练，何况飞剑在天的剑仙呢。得过且过是我和奥斯卡当时的心境，也高高悬挂在内门众多弟子的心头。
山门历来有个规矩，在内门弟子加入山门几年后便会被门派送下山去江湖各处历练。弟子们大多都是第一次拿剑下山，仗剑走天涯的念头让大家都很兴奋。我也不例外，从我第一天开始背剑谱起就期待着阿昊第一次拿剑的样子。所以这样的兴奋冲淡了我即将告别山门告别师兄弟们的不舍，江湖历练嘛，总会回来的。
奥斯卡和我分别在山脚，他被派往南方，而我要去西边。山脚下有条小溪，从山顶的藏剑阁那流下来。
藏剑阁是供奉祖师爷牌位的地方。“此山此水见证，这次下山历练，各安天命，恳求祖师爷赏脸，此番能剑仙起，飞剑成。"朝着藏剑阁的方向拜了拜，我和奥斯卡各自上路。
西边是个蛮夷之地，我的内心很直白的告诉我我不喜欢这里的人，我知道他们也不喜欢我。听先生说，山门为了送弟子们出来历练，每次都要送出去许多白花花的银子，在这个世界上银子是架起沟通的桥梁，哪怕是你们语言不通，没关系，江湖上关于银子的手势都是一样的。
我经常往南方眺望，我知道我的兄弟在那里，他应该过的也不快乐。山门的生活虽然不能说多姿多彩，但是有鱼有肉，有山有水，也能谈谈对剑仙的向往，那时候看奥斯卡，总能看到些生生不息的希望，料他见我应如是。
历练的日子很枯燥，每天提剑杀人，江湖的成名总是踏在尸骨上的，这一点在山门内的我就知道了。那时的我和奥斯卡总觉得提剑杀人是件很简单的事情，我比你强，那就是我杀你，你比我强，那我被你杀。现在我知道我错了，死不死有时候并不取决于功夫的高低，祖师爷爱不爱你会占了很大一部分原因。先生说，那个叫运。临走前，其实先生是送了一句话我的，他说江湖啊，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德五读书。剑客的读书无非就是背剑谱，在历练的那段日子里，我有很努力的背过剑谱，但是啊，排在前面的叫命运，叫风水。至少在西边这块土地上的风水是不旺我的。
那一天之前我刚刚是杀了西边的一个有所小成的魔头，对于在外历练的弟子们来说这是重要的一步。我刺穿他胸膛的时候，我想到了以后我成为剑仙的样子，我很开心，历练的日子真的很难熬，这是少有的让我开心的事情。
第二天，我遇上了西边这里的一个土著老者，我不喜欢他，这种感觉从我一见到他面就开始了。历练么，无非就是出剑杀人收剑，在他出现在我视野里的那一科起我就拔出了剑，但是这一次我没收的了剑。
倒在地上的是我，这个老者一剑断了我的右手。那是我提剑的手。倒在地上的我突然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当年在山门里我拿着木剑，那时候的我很快乐，历练的日子里我提起真剑，却过的很压抑，现在我手断了，以后提不了剑了吧，先生说的对，练剑不是快乐的。
我没有死，从西边回到了山门，先生说，奥斯卡还没有回来。其实我挺高兴的，我不喜欢奥斯卡看到我断手的样子，这个属于我心里小小的骄傲。
先生把我安排到了外门做个弟子，我不是唯一的那个从内门走向外门的人，这个世界从来不会缺少同行的人。内门新弟子生生不息，他们是同行的人，我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之前在我身上也有的东西，那个叫希望。
后来，我离开了山门，开始行走江湖。临行前，我看到了图图。它是我后来做外门弟子时养的狗，有次在后山丢了。这次它又出现了，图图好像被欺负了，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看起来有点孤独的舔舐着伤口。我试着唤它的名字 。
“图图？”
小狗有反应，可它似乎不愿意让我看到它舔伤口的样子，瘸拐着跑了。没跑多远，又兴冲冲的向我跑来，摇着尾巴。
它居然还记得我，可我只养过它几天，还打过它。
“是条狗，是我养的"
山门前的溪流潺潺，还是藏剑阁源源而下，此山还是此山，这水却不是我历练前见到的水了。
祖师爷不赏脸，练不了剑了。
我叫阿昊，下山前是个剑客。
前两天听说我的朋友奥斯卡学会了御剑术，我为他感到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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