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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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hoto by Dean Johns on Unsplash

坐在车里经过回国道的时候，像一次神秘而难得的走向往日的观光。

车窗是镜头，近树远山是连续不断的背景，从前窗外慢慢走着又慢慢消失在后窗的坦荡悠闲的水牛是陪衬。柏树一连着快速流动的时候便成一片白布在道路两旁兜风抖动。

山是不在乎这样的小频率的摆动的，它的动作宏大而有气势，即使有时候被断成两截吧，也不影响它的前进，脊背伸缩舒展，持续有力，无数的起伏划过太阳，径直向前。

如果有连成一片分不清界限的荷塘，又添了一份韵味了。

一眼望去是大小圆缺参差不齐的，也不全是碧绿，圆叶边泛着黄，着实没有荷塘月色里的出色。然而总有一点点朴实的清新气息，花也不是嫩粉，甚至几处残败都亮堂地摆出来，丝毫不觉得惭愧，仿佛这样才是该有的样子。塘水也不能是清的，要浑重的黑棕色才好，那下面，是年年播种施肥留下的养料稀土，踩一脚就没进大半个身子。

道上车人渐渐隐去了，画面开始泛黄，国道渐渐变窄崎岖，夹杂着淡淡的新鲜的牛粪和烧干的秸秆味。

天还暗沉呢，十来岁的女孩子梳着一条大辫子，夹着布包，可能装着书本纸笔，一天的餐费，一根头绳，一件单衣，全靠一双显旧的胶底鞋沿车道走到镇上高中。她已经忘了前几天因为什么事母亲还来了学校，结果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这不重要，只要还能上学就暗自庆幸了。

那年在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上，看着拎着小包穿着套裙提着馒头早餐的办公女士，她想想家里饭桌上永远不变的煮红薯和菜叶，一些东西在心底悄悄扎了根。她也不会知道，多年后她在万家灯火的高楼小区里，温暖黄光下面对一脸好奇的孩子，讲述起这些旧年往事，会是怎样的心情。

也不是没有放松的时候，带着弟妹去干活也是开心的，不需要特别寻找什么乐趣，青天之下徐风之中，踩着自家的厚实柔软的土地，吃下的是抚摸过千次的亲手育成的粮食，哪有什么不满足。

赶时髦的机会也是有的，水库上有三片连着的圆平地，最远的那一片栽满树木，遮挡住石灰色的墓。中间那片靠中心的是一大片树林，有人家住在里面，开口处围了栅栏拴着两只黄狗。

黄昏之后，吃过晚饭的老人孩子就不约而同地沿着长长的水泥栏散步，扯着方言聊些琐事，看水库对面山脚下的另一个村子，水牛在一边慢慢地嚼草。

四周全是无归属的大草地，过节就有炒田螺和烤鱼的摊子扎起来了，有设备的就拉着大音箱放香港歌王经典情歌碟，在炭烟里闻着土地独有的清新气息和烧烤香味，女孩子们扎堆跳舞，小伙子喝酒划拳，对兄弟讲过时的笑话，眼神却瞄到了舞群里，有对象就谈谈情没对象的自己找对眼儿，所有人都是激动而轻松的。

一切跟平常生活不同的变化都能让他们兴奋。不用去想明天又要干完什么活，买什么菜，账上还剩多少伙食费。接近午夜，又各自散去，留下田螺摊子上吊着的黄浊的灯和远远树林里的狗叫，又是一处寂静的热闹。

天擦亮，蒙光里年轻人们早起劳作，还能闻到昨夜里欢乐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