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啪嗒啪嗒地下着。匆匆的脚步踏起朵朵水花,皮鞋,运动鞋,凉鞋,各色的鞋子从身边闪过。我想:雨天里,断不会有人穿我这样的鞋子,一双黑面,白沿,橡胶底的布鞋。
生在农村,小时候一年就两双鞋。冬天的布鞋是母亲一针一线亲手缝制的。每逢农闲时分,母亲总会找来一些破布,一层一层地抹上玉米糊,抹平,压实,放到阳光下晒硬。之后比着大大小小的鞋样剪成一双双鞋底,再用棉线,一针一针地将鞋底叠起来,俗称“千层底”。这是一项艰巨而枯燥的工作,村里的妇女们总会聚到一起,边缝边聊天,你一言我一语,针线在家长里短的滋润下似乎不那么费劲了。听着她们无尽的唠叨,看着来回的穿针引线,我常常惊叹于鞋底上那整整齐齐、密密匝匝的线头。
夏天的凉鞋是买的,泡沫底子,塑料帮子。这种鞋穿着凉快,却并不结实,不出一个月,鞋帮子就会断掉。于是凉鞋变成了拖鞋,但即使鞋底断了,也不会轻易扔掉,大人们会用针线将它缝好,争取坚持完一个夏天。但凡一个夏天能穿两双凉鞋的,都是家庭条件不错的,所以,夏天里,我们多是赤脚而行的。
读书时,特别羡慕穿皮鞋的同学,那乌亮乌亮的鞋面,每天看起来都像是新的。我的第一双皮鞋是考上师范后才买的,花了六十块钱。为了能买到一双质量好的鞋,还动用了小姨的关系到供销社仓库去取的。让我没想到的是,卖鞋的大叔后来竟成了我的岳父,此是后话。新鞋到手,也一并买了鞋油和鞋刷。鞋子脏了,先用湿布擦去尘土,再抹上鞋油,用刷子慢慢地将其涂匀在鞋面上,然后提高速度和力度,反复刷,最后还得用细柔的棉布摩擦鞋尖处,直至能照出人影。这份技术得益于我曾对刷鞋匠工作的仔细观察和反复的练习。
皮鞋是社交和身份的象征,读师范时,我的皮鞋多数时候都是锃亮的,虽然买的劣质西服大得像口袋。
工作后,皮鞋不离脚。一年买两双皮鞋还是可以的。奈何我脚小,38码的鞋也显松,只得放两双,甚至三双鞋垫。刷鞋的手艺没变,蹬着锃亮的皮鞋在学校里走着显得倍儿有面子。鞋子本来就大,又会越穿越松,加之长期时间的站立,腿脚酸软自然难免。人们都说,鞋子合不合适,只有脚知道,但我为了面子,装作不知道。
年逾40,终于受不了。想起了布鞋,但老母亲已没法缝制了。不曾想,随口一说,母亲去市场给我买了一双,岳母又买了两双,黑面白沿,橡胶底子,穿着轻便,腿脚好受多了。
近段时间,常听人谈格局。从布鞋到皮鞋,再到布鞋,从农村人到城里人,再到真正的自己,我花了四十年的光阴。没曾想,我的格局就是一双布鞋,但世界不只有宽度,还有应该有深度。格局大的人自可以追求大海一般的宽度,格局小的人却也可以追求潭水一般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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