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苦无

作者: 张霓红 | 来源:发表于2017-09-19 18:38 被阅读0次

 我不会再自杀了,真的。现在,就这样,挺好的。坐在七点钟的阳光下,落叶噼噼噼滚向我破旧的淡蓝色板鞋,和同学穿着工装在学院门口,等着去买实习基地的通勤车。

车来了,人上齐了,车开了。还没坐下,我发现实习报告落在花圃的瓷砖上了,我用它来垫屁股。清晨的阳光很暖和但地面它还是冰冰凉的,蚂蚁也都是很小只的。司机停了车,我跑去取回了实习报告。上车后,同学们在笑我,我知道这是善意的笑,我也很开心。我坐在最后一排,摸了摸我的脖子,昨天的梦又不记得了。

脚底板有点疼,可能是刚才跑步时硌到什么了,我看了看鞋底,已经裂开来了。这双鞋是我大一暑假前买来练滑板用的。那段时间正值期末,没有课了,大家都在准备期末考试。我每天顶着烈日抱着滑板在校园外找空地练习。太阳真的很大,我却总以为,这里是哈尔滨,是北方,北方的太阳算什么太阳呢?不要怕!结果,滑板没怎么练好——总在担心别人看笑话——倒是晒黑了不少。然后,我怕受伤,怕学不会,怕这怕那,就放弃了。这不是我放弃的唯一兴趣,我放弃了不少东西呢!去年,我终于完整的弹出了那首曲子后,我又放弃了我练了两年的吉他。开始时总是因为一个随意的念头满腔热血,激情满满,放弃时也是雷厉风行,说到做到,绝不会拖泥带水。就在前几天我决定放弃考研呢。

上周六,下午,阴天。我一个人在寝室,粗糙的看着考研的专业书,心思很乱。突然想起来现在是秋招了,很多人该找工作了,我也想看看秋招到底是怎样的。想起那些高中同学都实习或者工作了,我还在做着学院统一安排的金工实习,实感无奈。我连忙打开电脑查询招聘信息。也能看看自己到底差了别人多少。我越看心脏收缩得越厉害。自己明明就一无所长。我尝试着写一份简历。空白,全是空白。我没有东西写,除了姓名、出生年月和籍贯。我真的不想把金工实习写进实习经历里,这是工科生的一门必修课,根本不是什么实习。我编了几条虚假的经历,无从考证,也丝毫不光荣:校篮球赛四强(实际是八强),院篮球赛第二名(因为我的失误而败北)院足球赛第一名(和大一新生的友谊赛,一共就两个队)做微商一年赚了两万块钱(可耻的谎言,我只是在卖色情电影,运气好一天一百,运气差颗粒无收)兴趣特长上就更是假了。吉他、伴奏制作(都是低等拙劣的下等货)、篮球、足球、乒乓球(不写运动我真没东西写了)、翻译外文球鞋测评文章(有道词典不离手)、熟悉Office软件的应用、Photoshop和AI等美工操作(我也不太清楚),FL等音乐软件的使用(还是删了的比较好,因为一点都不精通)全都是些虚无的东西,但我没办法啊,总得写点什么上去吧。

我得把模板上的女生照片换掉——这是我花五块钱在网上买的模板,我说的美工操作大概就是换张图吧,Office也是打打字。我发现自己没有合适的照片,网上说简历最好放工作照,我得去照一张,我先照照镜子。天很暗,我打开了灯,下午五点多,我还没吃饭。镜子里的自己虽然不好看,但还算端正,头发很乱,但拍照应该不影响,我很懒,两三天没洗头了。我穿上蓝色板鞋,出门照相去。刚到楼下,行人们打着伞,我又上楼去找伞。找了好一会儿,才在书架上找到。走出公寓大门,打开伞,我看见一个男生伸了伸手,没打开手里的伞,我走了几步,也试了试雨,把伞收了。

35元。摄影师让我先付款。我把伞放在墙角,跟着摄影师走进了里间。他问我穿多大的衬衫,我不知道,我没穿过这种白衬衫。我说,L号吧。我脱掉外套,穿上他递过来的衬衫,又紧又短,我在扣扣子。他让我最好把里面的T恤脱掉。墨绿色。他走近我,看我扣好了扣子,帮我拿上一条蓝色丝质领带。我再套上一件黑色西服,跟着他走到了摄影棚,低头看到自己别扭的灰色棉质收脚运动裤和肮脏的鞋子。摄影师让我把扣子扣上。我扣上了所有的扣子——两颗,第一次穿西服和衬衫、领带,我有点害怕,也感觉很憋屈。我站在他手指的位子上。蓝底。我被要求脱下眼镜。闪光灯闪了几下,我意识到自己眼神的失彩,我的眼睛很没神,这我清楚。我该同意。再次戴上眼镜。不行,反光。摄影师看了一下刚拍的照片。有眼镜框,在电脑前修图的人说。我去他那里拿了一个黑框,又拍了几张,摄影师给我看照片,问我可不可以。我带上眼镜,吓了一跳,这么难看,出门前照镜子感觉还没这么不堪。我说可以,我不太会拒绝。也没办法拒绝。到里间换衣服,我的手在领带下面胡乱摸索,我不会系领带,当然也不会解领带,羞愧。幸运地摸到了拉链,把拉链拉下去,领带解开了。我赤裸着上半身迅速把衣服穿好了。

我站在修图师后面,看着一份简历楞神。和我一届的女生,让人羡慕的经历充实着简历的各栏,她长得也好看,我越发羞愧了。修图师把照片给我看,问我这样行吗,我说行。但头发上怎么有什么东西,可以修掉吗。那是一块头皮屑,我自己心里清楚。他说可以,但要等半小时,他还要帮我修修脸,我加了他的微信,请他修好了发过来,照片等明天再来取。走出门,天依旧很阴。我往前走,走了两分钟,开始下雨了。我跑回照相馆,雨伞忘记拿了。再出门,又不下雨了。

用美工操作把照片移到简历上,似乎完整了,瞪着干瘪的简历,我已经麻木不仁了。踌躇了很久,我还是删去了“国家二级运动员”,我怕被发现作假。我做过太多假,大多被发现了。现在,“技能证书”这一栏就只剩下一个CET-4了。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了,我假装以为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但我知道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没准备好。七点了,我根本吃不下饭,我不知道此刻是为当下紧张,还是在为未来紧张,自言自语时都结巴了。我感觉五脏六腑在往锁骨凑,我用左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锁骨,希望能缓解焦虑,可是没有奏效。或许我只是假装紧张呢,我连五脏六腑是什么,在哪里都不知道。我到底读的什么书啊。父亲也是这么说我的,读什么书啊,灯管都不会换,水管都不会修,像不像个男人。说的也是,暑假时,我房间的灯坏了,父亲让我自己修,我为了把灯管拆下来,把电线给剪断了,自鸣得意地跟他讲后,迎来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我就放弃了,每天只用台灯。前几天,母亲微信给我发了张图片,我的房间。我很纳闷,发我房间干嘛,于是一天都没回她消息。晚上和妈妈打电话,她问我有没看到那张照片,我说没,她说老爸把我房间的灯修好了。这才猛然反应过来那是一个亮堂的房间,光线满得让人发现不了灯是开着的。其实还是因为我太粗心,没在意到。对了,给母亲打个电话吧,听听她的想法,关于我找工作。

母亲带着火气,咄咄了一连串我早意料到的东西,我请她息怒,她说她没有生气。我有哭腔,不敢多言,母亲继续说着她的观点。我知道母亲是正确的,我也晓得自己总是误以一时的兴起为人生的新的起点或转折点到来的前戏,却往往以失败或放弃或遗忘而告终。这点,我比谁都清楚,但总是假装没发生过,刻意回避。我没办法了,想起过去时光的消逝,发觉真是不听家人的话,不努力学习,一切都要被揭破了,一切都完了,我会死得很难看,生不如死,或许。我是真的决定要学习了吗,发奋吗?我面对着几个月未动笔的高数,内心慌乱起来。我看见朋友边吃东西边聊天边信手计算着数学题目,我害怕了。狼狈,踌躇。可是,或者说,不出所料,我又放弃了,我又遗忘了这几天要找工作的热忱和无谓的虚假忙碌。看着单词书,我知道刚看过的单词,半分钟后又想不起,但我似乎只能这么做,别无他法。

我发信息给母亲,让她不要再担心,现在已下定决心努力复习备考,不再顾虑。她说很欣慰,相信我。晚上似乎不会下雨了,我有些困了,但害怕睡着。其实,我害怕再次醒来。每日的梦境都有所不同,都是比现实来得温馨得多的地方。里面发生的事,面对的人,面对的自己,似乎都被囚禁在自由里。有紧张,有焦虑,有舒心,但都是会刷新,会翻新的。不必害怕犯错,也不必害怕死亡和谎言。原本以为梦里的自己只是自己想成为的人。现在发现,那就是真实的自己,面对欲望无尽的展现自己的贪念和虚伪的自己,多么真实,多么亲切而可爱。在梦里,我总是拼命寻找,直到醒来都找不到,只是失去。但一路经历了许多熟悉又陌生的景象,这逐渐成为了我每天睡前期待的惊喜。但我现在真的害怕了,我被判了无期徒刑,现实是审判官。

现实里一成不变的不是现实,而是自己。每天都会在镜子里看到的自己,微微眯眼就能看见的丑陋鼻子的黑头和粉刺。尽管我再讨厌自己,我对梦中的我很友好,我愿意欣赏他的态度,原谅他的错误。半夜三点多我被耳机硌醒了。大概吧,我拔下散发着椎名林檎鬼魅笑声的耳机,继续去观赏我在梦世界里的表演。

第二天是周日,我在图书馆看书,上午,晴天。本来打算看计算机的书,学习一下一些软件的应用,不小心看到一本《中国现在短篇小说选》,就看了起来。挑了几个久闻大名但没拜读过的小说家的小说读,写的什么我现在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记得一篇的主人公是男人,一篇的主人公是女人,一个小说家叫马原,一个叫残雪。我趴在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十一点多了,该去吃饭了,周日没有下雨,但我过得依旧很黏稠。下午和朋友们去打球打得腰酸背痛,我坐在场下悔恨自己的懒惰而久未坚持锻炼,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我很难受,直到和朋友去浴室洗澡心情才好些。许久未和他一起洗澡了,他很瘦,身材很纤细,但还算匀称,看着他的身体又是就像看自己的。我用澡筐掩住空无一物的下体。在等他。他脱内裤时弯曲的脊梁一颗颗骨节很有节奏感。他单脚站立望向我,我笑了笑,他露出抬头纹,我想拍拍他的脑袋。水不太热,我向他靠近一点说,剧烈运动完下面会变小。是啊,是啊,他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说,那个研究生挺大的。谁啊,我好像没见过。就是那个,还没等他说,我想应该是那个,重庆那个吗。嗯,是,武汉那个。他用两只手比了一下尺寸。没有勃起,正常情况下吗。当然了,上次洗澡的时候看见的厉害。那个研究生确实挺壮的。我们见面会笑着打招呼,我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打球。

但我对阴茎是很恐惧的,特别是大支的。一年级暑假,我去爷爷家住,晚上和他一起睡,昏黄的灯光下,我睡眼朦胧,迷迷糊糊看见了他的下体,大概是我第一次见到别的男人的下体,他在小解。那副画面总是挥散不去,黢黑且丑陋,可他是我的爷爷啊,他对我很好,我很喜欢他,但我真的讨厌那块浊物。五年级暑假,我去爷爷家玩,天很燥热,知了一直在叫,我在院子里浇花。恍惚间,灼热的阳光下,我看见了几根黑色的头发在我浇花的喷头后座,我又惊奇又震惊。我呼叫着跑到堂屋里,爷爷正倚靠在藤椅上批改我的作业。我叽里呱啦地指给他看我鬈曲的奇异毛发,孤独却黑得发亮。爷爷还没听我说完,粗着嗓子让我把裤子穿上,我想再解释一下,看他生气地扬起手来了,我就赶紧溜了。盘腿坐在房间里,盯着这几根头发,我有点糊涂,开始思考。我感到恐惧,难道这是什么坏东西吗,一年级暑假那幅漆黑的画面又一次浮现在我眼前,难道我的小鸡鸡以后也会这么难看吗?想到这里,我哇哇地哭了,想去找爷爷哭诉,又怕他说我不像个男子汉。想去找奶奶,她肯定会安慰我,还会给我好吃的,但楼上楼下找遍了都找不到。我猛然想起姑姑说过她有望远镜,可以看到我的一举一动,上次我把院子灌满了水在地上游泳,居然被她说个正着。我赶紧吸了吸鼻子,万一她跟爷爷讲我哭鼻子,那就麻烦了。站起来提上裤子,女生可别想看到。爷爷在藤椅上打鼾,我带着鸽子悄悄出去玩了,我要去公园,如果有人在晒谷子,我的鸽子就有福了,说不定还能碰到奶奶。

我可没有露阴癖,爷爷凶我那次之后,我再没主动给别人看过我的下体。那次完全是出于习惯。一年级养成的习惯。那一年我得了疝气,我也不记得是一直都有还是那年刚得,总之,那年暑假决定治疗。那一年,我随时随地都得脱下裤子满足那些长辈和长辈们的朋友的好奇心,仿佛不是他们在瞪我的下体,而是我在用下体疑惑地观察他们。偶尔碰到医生,还得忍受疼痛任其掐捏。出院那天,我光着腚坐在摩的上回爷爷家,我百般不愿意,拒绝裸露。但家人们请我委屈一下,他们忘了带裤子来,我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妥协。所以说,我是出于习惯。

这之后,我愈来愈讨厌这团赘肉,有时想,要是没有它该有多好,会不会很轻松,那就不那么难看了。

洗完澡回到寝室,身体更加酸痛了,我以最舒服的姿势坐着看了会儿书,十一点熄灯后就早早上床休息了。我在酥爽的疲惫下睡着了,头刚沾上枕头。

这一周我们组是钳工实习,要做出一个锤头,有多余的时间可以自己做东西。上周,我看见别的组的同学在磨刀,神魔剧里的那种刀,中看不中用,刀背是火焰般的锯齿状,姑且叫它烈焰魔刀吧。老师讲课时我一直在打瞌睡,我习惯了,每天都困,特别是老师讲很重要的东西时。我使劲掐自己,没有用。我始终没趴下去,只是手撑着头。我也不知道自己睡着了没,只听到老师说,该干活了,我就醒来了。我一直在锯、磨,老师说到点了,该回去时,我震惊了一下,我没发觉时间过得这么快,以为才九点多,可已经十一点了,无奈。我做得很糟糕。意料之中,情理之中。我被几个同学嘲笑了,那歪七扭八的锤子,无所谓,习惯了。我曾经很享受这种笑声,但已经腻烦了。

吃完饭,室友们上床午睡了,下午还有课。我从柜子里拿出一本书上床,准备看困了就睡。醒来了,室友比我早起,已经收拾好了。我下床,看见那本书就躺在走道中间,封面朝上,没有人捡起来。一个室友正喝着似乎是新灌的温水。我的心脏使劲收缩了,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感知我的秘密被全世界知晓了。我不知该先迈腿还是先动手。我把书踢到了手上,丢到床上,盖住被子。室友们已经背好书包,准备走了。不言一语,寂静无声。我先发出了噪声打破宁静,跑去洗了把脸回来,穿好衣服,背起书包和他们一起出门。

路上我一直低头摸着手机,不知道在划拉着什么,不似从前那么多废话,惹人厌或嬉笑。室友们似乎很凝重。我不愿先讲话,我感觉自己背叛了他们,我不该总那么开心的样子。我坐在最后一排,所有人和从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或许是自己多疑了,室友们只是因为刚睡醒,还想睡,才显得有些闷闷不乐。但我还是很紧张,如坐针毡,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场梦,醒来后发现虚惊一场。然后细细回味再反复咀嚼那份如咖啡般的丝滑苦涩。可这无疑是现实,似乎一切都稀松平常似镜面的平常。连心境变化巨大的自己看起来都面无表情,没有变化。只是鼻子上多了几颗痘和包。我把头埋进臂膀里懊悔着,咬牙切齿,恐惧万分。思忖着没有预期的将来,入梦。

醒来后,我仍在害怕,仿佛大家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其实他们都在看书或看手机或睡觉,没有人看我。我知道,教室里的人和我一样,都在做着欺骗的事情。只是有些众所周知,有些只在少数人中流传,老天都看在眼里。我确实在短短的十几分钟里做了一个梦,可惜醒来就模糊了。我看向前方,耳边是老师浑浊的男中音,但因为眼球受到了压迫,看不清他的脸,天有点阴了。我哀叹着,在心里,没发出声音。心灰意冷,低头看着复习书,全然没有学习的劲头,一心想打个结或松个结,可是没有办法,寸步难行。没有人能给我安慰,心事无处堆放。我无法对身边的朋友说出自己的心事和秘密,因为我始终觉得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有些话任凭天翻地覆也说不了,抑或,说出来就会天翻地覆。我回想着上午做的那个糟糕的锤子,自己果然一无是处,还要陪他们打趣。我学习不好,运动不好,长得不好,体力活干不好,什么都不好。但我清楚,这个世界只美好的,即使自己再不好,我还是深爱着这个世界的。因为自然,大自然,我多次,无数次,因为眼前的景色而陶醉,因为耳畔的声音而感动。但我似乎对味道不太感冒,我不太喜欢好闻的东西,也不喜欢难闻的东西。

不想这么多了,我还是好好看书吧。“所以说人与自然和谐相处,按自然规律存在,科学的利用自然使之长久的为人们的生活及社会发展服务具有重要的意义。”“利用”和“服务”运用得多么妥当的两个动词啊。

晚上听到一首歌,《亲密爱人2017》,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了几个寒噤,下意识地分享给室友。他说他也很感动,分享到了朋友圈,我好舒心,这是我一天中最兴奋的时光。

接下来的几天,我一扫颓态,用心打磨着我的锤子,希望快点完成,其他时间,我也在认真看着书,希望能找回学习的状态。

周五了,晴天,我终于把我这个锤头做出来了,虽然很丑,但老师好还是大发慈悲给了我及格。我请老师给了我一块铁皮,我要做自己的产品了。15*15*0.1cm的正方形铁片,做个什么好呢。做刀太俗气啦,做动物图案好像又太幼稚了,做把苦无吧,虽然也挺俗气幼稚。我拿着尺子在铁片上划线,手执7.5cm,刃7.5cm,呃,我突然发现,这是个平面苦无啊,哈哈。不管了,平面就平面,我找了个合适的角度,划了个菱形。我拿手锯开始沿着刚划的线切割,薄的就是好锯,锤子那个粗铁块可真是不讨喜。一会儿就切割好了,初具雏形。我开始用平刮刀刮削剑刃,我要磨得尽量锋利,最好有寒光。有点冷兵器的感觉了。我拿着打磨锤子剩下的砂纸给刃抛光。有同学走过来看我在做什么,我换成锤子做样子,我才不给他们看呢,又要笑话我了。有杀伤力的部分已经完成了,该去钻床钻个孔了,不行,这样动静太大了,他们发现就不好玩了。

十一点了,我像往常一样为我们组打扫卫生,我乐于干这活。这是钳工实习的最后一天了,下周就是机床实习了。老师傅叫住我,问我学号和姓名,平淡地夸我表现不错,加两分。我开心地谢过他。倒完垃圾就跑上通勤车了。坐在室友旁边,他问我做了什么,我说什么都没做,懒得做。苦无就在我胸口的口袋里呢。我小学时买过一把黑色的木制苦无,当然是立体的,手执上还绑了红色的粗绳,我整天爱不释手。有一天,正拿在手里甩,不小心脱手了,飞到了地上。断成了两半,手执和刃脱节了。我把红绳盖在它们身上,放进了抽屉里,心疼了好几天,再也没有碰过它们。

室友们在午睡,我坐在椅子上,悄悄把玩着我的苦无,没有逼人的寒气,在胸口捂久了,有点热。有了它就算有了作案工具了吧。我想,要不把自己杀了吧。还没试过呢,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我以为我会像长跑前那样紧张,但是没有。可能因为刚刚排泄完,身体的负担轻了许多。反正人死了灵魂还在,是这样吗。我握住薄薄的手执,把苦无对着鼻头,点到为止,好舒服。以前拿笔根本不敢碰到鼻子,因为会有黑点。唉,谁让你这么在意别人的目光,胆小鬼。我把眼睛放在苦无的刃上,应该是锋利的,可以切开些什么。我才不是要割双眼皮,单眼皮很好。刃和喉结下的皮肤紧紧贴合着,我看了下时间,十二点半。等一下,我死了室友不就保研了吗。无所谓,管这么多干嘛。我瞪着眼,手机没有新的信息,抹下去。

我跳起来,手捂在脖子下面接住留下来的血。室友不耐烦地唰一下打开了床帘,啧啧地问我在干什么。椅子移动的声音惊醒了他,他惊吓到了我。我没理他,他哼一声继续睡去。我弓着背,生怕血流到地板上,惶恐,不知该怎么办。我把苦无扔到桌子上,找纸来擦血。果然是寒冰利器,刃上都不带血的,杀人于无形之中。咦,我握了握脖子上的手,没有吧嗒吧嗒的血声,我咽了口唾液,工作正常。我挺直腰,跨到门口的镜子前,摸了几下方才破裂的喉咙,连血印都没有。可能是力道太小吧。还好力道不大。算了算了,不死了,不死了。啊呀,我又轻易放弃了,那我就假装已经自杀成功了吧。

车开到了实习基地门口。这周做锤柄,多出来的时间做个陀螺,他们都做陀螺,到时候搞个陀螺大赛,看看谁的持久力强。算了,他们肯定嫌幼稚,不理我。那我就自己转。

2017.9.17,00:10

初稿

张霓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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