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可这宋城一连个儿下了几天的大雨,既让人感受不到“天街小雨润如酥”的细腻,也体验不到“微雨燕双飞”的浪漫,更别提去欣赏那“千里莺啼绿映红”的阳春三月了,在乎的只不过是那楼顶上永远晒不干的衣物罢了。
拨出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里边传来的是一阵很和蔼的声音,唤着我的乳名。电话这头的我给阿婆抱怨着这让人愁苦不堪的鬼天气,电话那头的她给我讲着最近村里的一些事儿。听阿婆说,今年入春比较早,村里的一些老百姓已开始上山采茶了,当然阿婆也不例外。
刚越过寒冬的茶树第一次萌发出的新芽儿,其叶肉肥厚,色泽翠绿,还散发出淡淡的清香,尤其是经过春雨之后,不仅压秤,而且其香味更加浓厚,而这种味道里还带着一丝丝苦涩。
儿时最开心的事儿莫过于和阿婆一起上山采春茶,当五更鸡鸣的时候,阿婆就醒了,整理着上山采茶需带的东西,而我总是等她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才懒散地起床穿衣,刷牙洗脸,一副睡眼惺忪地样子背着阿婆做的“纸箩筐”上山。因为那时天儿还没亮,那三三两两屋檐下亮着的淡淡的光就变得格外显眼,上山的人很多,他们或独行,或三五成群,为的就是不愿错过采茶的好地儿。那时候还没有修沥青路,山路又不好走,而且一大早露水也比较重,故此每到山坡的时候阿婆就会背起我。
“烟笼寒水月笼纱”,那挂在山头上的新月似一汪清泉笼着一层薄薄的纱,发出淡淡的白月光,洒在山间的每个地方。在露水和月光的映衬下,阿婆的头发白了许多,似若雪,似蛛丝,用手轻轻一碰,却又消失不见。夜间里的露水聚成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挂在山间杂草的叶尖上,那无数叶尖上的露珠里藏着无数个月亮,泛出皎洁的光。当初日照山林的时候,那些无数的露珠又汇成一滩清水,理直气壮地从叶子的经脉上流下,不久便带着昨夜的良辰美景渗入到了泥土之中......
因为早上有露水的缘故,茶叶格外压秤,但如果你想要卖得出去,首先你的茶叶要好看。因为是绿茶,太红、太大的不要,两叶一芯太多的也不要,普通的茶一叶一芯就好,如果你想要卖更高的价钱,那就得是一芯(俗称:毛尖)。我记得有一次隔壁家张阿婆因为采了许多不合格的茶,被“母老虎”家拒收,而那整萝筐的茶叶便也就作废了,但我之后又听阿婆说她偷偷带到半面山去卖掉了。
阿婆通常是采一叶一芯的,阿婆的手速很快,其双手呈兰花指,拇指和食指在茶树上从左到右地轻轻摇摆,似蜻蜓点水一般,待到双手里都包满茶叶时,便将它们扔进系在背后的萝筐里,不到一刻钟,阿婆箩筐里的茶叶已经可以“压底”了,而我的则还似空篓子一样。起初我还会装模做样,但时间一久我就不耐烦了,东跑跑西跑跑,嚷嚷着要回家。阿婆每次见我这样,都会把自己箩筐里的茶叶捧两把放在我的箩筐里,而我总是会把它们分散铺平,假装能让它“压底”,享受其不劳而获的优越感,这样的确可以让我安静许多,但这也不是一个长远之计。最终阿婆没有办法每次都只好早早地卖掉茶叶,把我送回家后自己一个人又再过来。
采久了茶,手指头就会变黑,还会散发出一种涩味,而这种颜色和味道随着岁月的流逝永远地停留在了阿婆手指上的褶皱里......我终是挂断了电话,看着窗外似乎永远停歇不了的大雨,不禁又让我想起那远方的春天和阿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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