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葫芦

易葫芦去世了，在零二年八月，那时候院前葫芦棚上的葫芦刚挂果，拇指大小。有个村民去易葫芦那儿拿猪耳草（车前草），院子门开着，内堂门却关着，敲了好几声门也没见人应答，推开门发现易葫芦倒在木案前，已经没有了呼吸。地上散落着几把晒干的车前草，被从北面窗户的风吹到一个角落，挂在横梁上的十几只葫芦也泠泠作响。

易葫芦是我们这儿的一个赤脚医生，在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就开始行医。易葫芦无儿无女，几十年来都是独居，自己生活，没见过有人来探望他，方圆十几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姓易，对于易葫芦的身世，我所知道的也仅此而已。

那个年代的行医不同现在，以前大多是上门看病。因为那个年代的情况大多这样，小病自己熬着或是煮点草药，大病才会去找医生，生了大病很少能走动，这时家属就会把医生请到家中诊治。所以那个年代，大多医者都是背着药箱穿梭在乡道野路，走得多了，草鞋都磨坏了，不管路泥泞易滑还是坎坷硌脚，光着脚走都要去，这是我所理解的赤脚医生。

不同别人的是，易葫芦没有药箱背，一般是背着一个布袋和一只葫芦，有时会带两只葫芦。布袋里是两个小瓷瓶，一只放针，针灸用的；一只放着药酒，大多是用来擦拭的。葫芦里放的是药粉、药材和药丸，这些是需要分开放的，所以有时候易葫芦会带多几个。易葫芦有一件黑色的长马褂，只有出门行医的时候才会穿上，穿上长马褂的易葫芦像是一个满肚子墨水的教书先生，但背上葫芦之后，就显得有点滑稽了。

不管治疗有没有效，村民们都会给一些粮食蔬菜瓜果，那个年代的农村，大多数家庭是没有现钱付医药费的，易葫芦没计较过这些。有一次，一个较殷实的家庭送了易葫芦一个药箱，牛皮做的，很是结实，易葫芦没舍得用。

接近新世纪了，上面发了文件，易葫芦不能行医了，易葫芦就在自己家里做药丸、药粉和药酒。上面来了人，找易葫芦谈话，说这些药丸药粉药酒没有经过有关部门检验和批准，也是不能卖的。易葫芦没有办法，只能采一些草药来卖，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卖，门虚掩着，谁需要就敲门进来。

易葫芦没有了行生，生活变得拮据起来，在院里画出了两块地，一块种葫芦，一块种蔬菜瓜果。易葫芦不会种蔬菜，菜地的菜总是稀稀落落的，还泛黄，但相邻的葫芦却长得异常茂盛，爬满了整个竹棚，绿绿油油的一片。

大家的生活都变得好了起来，就易葫芦没有。大伙也看在眼里，隔三差五就往易葫芦家里走，带上点粮食，临走时把粮食留下，抓一把草药带走，即使大家很少用到。

村里的老人给易葫芦整理遗物的时候，除了留下几十只装有药粉和药丸的葫芦和几捆草药外，就没发现什么了。然而当打开那个放在木案上的药箱时，大伙都沉默了，一面五星红旗静静地躺在里面，叠得很整齐，角对角，边对边，可能是因为时间旧了，边棱有点泛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