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故乡坐落于黄土高原一个出家门不足三百米的脚下就是大山的地方,极目眺望,梁峁起伏,沟壑纵横。山上有人家,山下亦炊烟袅袅。
大学毕业后,我离开故乡已经整整十年了。回不去的地方是故乡,忘不掉的情怀是乡愁,亲人生长在那里,朋友也散布在那里,曲曲弯弯地服务着万千走出山村的人的漫漫求学路也还在那里。
小时候,爷爷经常耳提面命,谆谆告诫,教育我说我们的出路只有一条,读书,还是读书。不读书,就跟我的父辈一样,农忙务农,农闲打工,一年四季除了过年几天可歇歇脚,平时都是脚不沾地。
读书当然是最好的,天下第一好事还是读书。不想读书或者没读好书的人长大都后悔不迭。所以要好好读书,不求光宗耀祖,争取有一口轻松饭吃。
务农,当然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天不亮就下地,天摸黑才回来,跟畜生做要好的朋友,年年往复,如此而已。
打工这条路,就更不容易了,为了养家糊口,还得受人白眼,得人指使,遇上黑心老板,遇克扣工资是常有的事儿。
你能不好好读书吗?
当然,有爷爷在,我们家的整体教育氛围是好的,方向是正确的。因为爷爷是一名人民教师,他比谁都清楚让后辈走出大山的重要性。即使是在九十年代,这样觉悟的人也不多,走出去的人就更少了,大都是初中辍学较多,要是考不上高中,不读书的人就更多了。
爷爷不认命,他希望他的孙子也不服输。他通过自己的努力从一名优秀的民办教师转了正,吃上了“皇粮”。他不希望孙辈也跟他的儿女一样打工务农。
这使得爷爷成了村里一个有见识的人。那个年代,不像现在生活条件这么好,有钱什么都能买回来。村里有红白喜事都来请爷爷写对联。电话没有普及,都由爷爷代笔为在外地的打工的乡亲们写去家安勿忘的家信,写完后都会给要求写信的人读一遍,我则在旁边观听,语言朴实又有力量,我懵懂地知道了文字语言的厉害。
后来,弟弟妹妹相继出生,爷爷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我们好好读书,通过读书让我们自己有一条好的出路。对此,村里的好多人都很不以为然,都感觉爷爷有些太自信,太盲目,生活在自己构造的乌托邦世界中。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句话在哪里都适用。爷爷没有和别人争辩,不仅从物质上给我们尽可能提供好的保障,而且在精神上时刻鼓励我们好好学习,讲他的经历,讲他那让人听来热血沸腾的奋斗,自己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
奶奶是没读过书的人。可是,受爷爷耳濡目染几十年的影响,她也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书中自有黄金屋,书能铺就幸福路。
天地一瞬。我是2002年上的初中,12岁。上学的地方距家十公里左右,当年条件有限,加之年龄还小,不可能走读,只能是寄宿。
由于路况太差,初中三年,一学年一辆自行车,这其中包括二婶陪嫁过来的飞鸽自行车。三辆自行车骑到最后,除了铃声不响之外哪儿都响。
那时的公路是真烂啊。黄土路,铺一层石子,就是官道了。是车都在上面跑。这也是我们通向外界唯一的一条公路。现在已是柏油马路,感恩这个伟大的时代。我属于调皮淘气的,骑自行车快,石子路搓倒自行车,胳膊、腿老是挂彩。忆往昔,自行车很兴奋,我骑的也很兴奋。
公路蜿蜒,一波三折,像一条土土的、黄色的布带,时而沿着山坡过去,亦或就搭在山坡上。我要“走南闯北”,还要左顾右盼,左弯右拐,要绕过山,又翻过山。我跑撇了村庄,跑撇了人群,却不知走了多少路程。
记得,刚开学一周,大家都年龄相仿,住校都有新鲜感。到了第二周,就扛不住了,开始想家了。晚上,熄灯后,宿舍一舍友一哭,大家跟着哭,整个宿舍鬼哭狼嚎,嗷嗷呀呀,此起彼伏。老师来了,也是无可奈何。
作为一个平时跟爷爷奶奶住惯的初一新同学,那种无力感、孤独感、无助感,多年想起,内心仍难以平静。
其实,上面的情况倒还不算什么,更有甚者,接下来的情况倒是让人挠头。
斯是陋室。我们的宿舍自校门直走,集中在学校的最后一排。无可厚非,路肯定土路。下雨天滑不留足,摔倒的同学很多。也是负重前行,全是“泥腿子”,迈一步尚且维艰。
宿舍,木门木窗户,这条件算是好的了。我要说的是里面,进门,挨着两边墙,排列了通铺床,一间宿舍可以住四十人左右,桌椅是没有的。
大家都是占铺位,先到先得,上学期你所在的床铺位置一概作废,每学期重新“洗牌”。三学年六学期,我守门三个学期。夏天还好些,冬天就遭殃了,门缝的风跟有导航似地使劲钻被窝,冻透了。手脚冻疮如家常便饭。记得有一年冬天,玻璃破了,晚上刚好下雪,早上醒来,被子一分为二,一半是白雪,一半是被子。
这都可以承受,唯独让我一直内心不舒服的是和老鼠“同床共枕”。我打小就对有毛的动物过敏,触之即要抓狂。有一清晨醒来,感觉耳朵跟儿毛茸茸的,用手一摸即弹,哎呀,是只老鼠,东跑西窜,“打扰”了熟睡的同学们,最终没能逃脱被扼杀的命运。又有一次,两只老鼠竟然围着火炉嬉戏,视我们不存在,简直岂有此理,过床老鼠,人人喊打。
人多铺位少是实际,对学校来说也是常事。因为学生多啊。每次起夜回屋就寝,就没你的位置啦。人挤人、人挨人、人拥人。得重新从你原来的位置这使劲儿挤,可劲儿钻,方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床头都是自家拿来的木箱子,有大有小,参差不齐,一锁一世界,这是宿舍里每个人的唯一财产。里边锁的都是吃的,馒头、花卷、锅盔、咸菜、清油炝的辣椒丝等等,条件好一些的,六毛钱的喜满多。现在看来,大可不必锁,你有的我也有,你没有的大家都没有。
天天吃这些,嘴里都能淡出个鸟来。怎么办,五六个人集资众筹,派两个代表去镇上的小饭馆提一份炒面,回来解解馋。按理说,学校离饭馆也就五分钟,每次派出去的代表回来总是半小时左右,提回来大伙儿吃的时候,哪有什么肉,面都减份儿了。
关于伙食,先说说学校的食堂吧。要吃食堂,首先得先从家里拿面,而且必须是白面,拿到食堂后,大师傅一过称,给饭票,凭票打饭,一勺即一两。一般有二两即可吃饱,因为勺子和碗口那么大。盛到宿舍后,开始调剂,从木箱子里拿出从家里拿来的臊子、油花、咸菜,一顿搅合,就是一顿可口的饭了。
让我记忆犹新的是,煮白水面的那口锅,好家伙,好大一口锅。大师傅把面倒进去之后,煮开,开始给大家盛饭。后面我也见过这样的大锅,是我家杀猪的时候,杀猪师傅带的也是那么一口锅。
我曾吃过发霉的锅盔,读书时也算挨过饿。吃馍馍,冬天还好些,夏天就遭殃了。那时候路不好走,而且夏季一直农忙时节,大家都是家里一气儿把一周五天半的伙食全给拾掇上。这可倒好,到周四就不行了,吃不了了,发霉了。
怎么办呢,硬吃,早上早早起来,所有的景象都还没有从黑夜显现出来的时候,拿上自己的碗,把锅盔用手一顿搓,搓成馍馍渣子,开水一冲,点上一点儿油花,囫囵吞枣、狼吞虎咽的下肚。我现在时常想,我的溃疡应该就是那个时候造的病。
往事历历在目,有些时节总令人难以释怀。这是我求学生涯的一部分,也是经常出现在我梦里的一部分,当时大环境是如此,没想着有多困难,有多不易。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倒是拿以前对比了,才知道,我是万千人中的幸运儿。我考上了省会一所大学,成为我们家族靠读书跳出农门为数不多的人,走出了大山,爷爷也喜上眉梢,再次远近闻名,他的孙子考上了大学。
我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害怕我有一天忘了本,忘了根。更重要的是,我想写给我的一双儿女,虽然他们还小。但我相信润物细无声和潜移默化的力量,装点成为成长岁月的枝芽。让他们知道读书的重要,坚持的伟大。
愿“少年” ,乘风破浪,他日毋忘化雨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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