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未想过,人竟可以那样狠毒。
我名施夷珠,乃苎萝村人。六岁以前,人尽皆知,村西施家有两位女儿,皆有羞花之貌,只是姐姐更胜一筹,小小年纪,也能让人看呆了去,故称姐姐为东施,妹妹为西施。
但,六岁那年,妹妹夷光向我撒娇,送了我一只锦帕。锦缎可是庄稼人难能一见的宝贝,我感动于妹妹的关爱,只用它擦了擦汗,便洗净收入梳妆匣中。哪知当晚,就得了天花。爹娘拿出全部的积蓄来,哭着求大夫留我一命。或许是爹娘的心意感动了日月,我万分凶险地活了下来,也被满脸痘坑毀去了容颜。
夷光哭了,被她亲姐姐可怕的容貌吓哭,慌乱中推了我一下,额头磕到了桌子上,血流不止。爹娘草草地用草木灰帮我止了血。
再深的亲情,也抵不过超越能力的负担。在举家欠债与妹妹恐惧的眼神下,爹娘为我在一旁建了草屋。一开始,一天两顿的按时送饭,后来一天一顿,再后来,就是记得便送。
八月的一天,村中大夫和夫人赶去村西一个农妇家助产。待数个时辰后,终于母子平安,夫妻二人在农妇一家的千恩万谢下疲惫地走出,忽见不远处有一女子昏倒。二人连忙将其背回家救治,问清原委,可怜她无以为家,便收留了她。
那个女子是我。
我受够了顽童向我本就不甚坚固的草屋子砸石头、吐口水,厌恶极了他们专为我写的童谣:苎萝西边两个施,一个美来一个唏,美姑娘浣纱景如画,唏姑娘浣纱吓坏娃!
孩子的行为都是父母言传身教来的,我已能够想象村中大人们在背地如何编排嘲笑我。
寄人篱下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我抢着干活,乖巧听话,却不愿再踏出院门一步,使得大夫与夫人愈发心疼我。大夫与我爹娘商量后,收了我为徒,教我辨识草药,弹奏古琴;师母则教我女红与识字。我本具慧根,又学得勤快,自然进步飞速。
自小施范两家订了婚约,只待我及笄嫁与大我三岁的范家长子范蠡。范蠡八岁时,有一谋士游历至此,讲他慧根独具,劝服他爹娘后,带他往越国的府中悉心教导,从此我再不知他的消息。
眨眼间,我已是及笄之年。范蠡回来了,衣锦还乡。听闻消息,九年来我第一次踏出院门,偷偷去寻他。他见了我,皱了皱眉头,让下人将我扔出去。
回去时,我心痛难忍,捂着胸口一步一步走,被好事的长舌妇瞧见了,笑我学西施捧心,好不知羞!
后面的事,我不欲多说。范蠡走了,带走了夷光与郑家女儿郑旦。大家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几年后,越国举兵灭吴,夫差自刎而死,宫殿莫名起了大火,久扑不灭。
彼时的我,是吴王宫里一个不会说话的厨房打杂的女仆。由于满脸的痘印与额头的伤疤,我受尽轻视与打骂。这也好,没人在意我,方便了行事。
越王勾践兵临城下,我知道机会来了。城中男人皆上了战场,我乘此在各宫角落里撒上油。三天后,城门被攻破,我点燃了厨房的油缸。刚跑出厨房不远,油缸爆炸,火花四溅,各个宫来不及反应就烧了起来。
我赶到了夷光住的宫里,将夷光救了出来。她已被大火烧到面目全非,昏迷不醒,危在旦夕。我背着他从厨房小门逃出,坐上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驶往家乡。
勾践被夫差俘虏,过了十几年奴仆不如的生活,想必十分同情百姓。我壮着胆子驾车出城,果然 士兵见我一个弱女子,带着烧伤垂危的妹妹,并未多做为难就放了行。
车上备有我之前调配好的烧伤药膏,它一路吊着夷光的命。经过五天的日夜兼程,我们终于回到了苎萝村。在我的精心治疗下,仅两个月夷光便恢复如初,只是那莹润如玉的肌肤,被不平的伤疤代替了。
十年后,我们姐妹终于又生活在了一起。没有人再嘲讽我的容颜,我成了大夫。更何况,有了个比我更丑的姑娘,谁管他以前如何的美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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