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烂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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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为本人摄于香港太平山

以下为正文

腐烂时间

我的医生告诉我，我的时间已经腐烂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几个月前，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我在照镜子，我抬手，镜子里的我也抬手，我跺脚，镜子里的我也跺脚。我明白这样的描述会让人很困惑，但每当我想要做某个动作时，我就能感觉到镜子里的我似乎会先我一步行动。

我不能确切的描述这是为什么。但我们或许都曾有过这种体验，某一瞬间发生的事情全部历历在目，就像电影里的子弹时刻那样，周遭每个细节的变化，都能清清楚楚的映入眼帘。而我，就在这种慢动作里，觉察到镜中人比我快的一分一毫。

连续一周我都做着同样的梦，甚至每天晚上梦里的动作也都一模一样。重复相同的梦境，相同的场景，甚至相同的感觉。早上起床，我望着镜中的自己重复晚上的动作，但是这明明就是块普通的镜子，镜子里的人也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我的倒影。299792458米每秒的光速让我无从觉察镜中倒影和我的动作之间有何迟滞。

第二周第一天临睡前我便想，如果还做相同的梦，就去碰碰那个镜子，看看它到底是什么。我心里默念着，就这样昏睡过去。果然还是来到了相同的梦境，并且我记起了睡前许下的决心。镜中的我以和我几乎同步的速度与角度抬起手，伸向对方。然而，除了触到镜面的冰凉，没有任何事情放生。我轻轻敲了敲玻璃，当当两声，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之处。我抬眼，看见镜中自己微弯的嘴角，眼中满含笑意，突然明白了什么。白天醒时，却如何都想不起昨夜梦中，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

从这以后，再也没有梦到过这个梦，我的生活却产生奇怪的变化。每当我想去什么目的地时，路上走过的路都变得异常诡异。这一秒我还在家门口，下一秒就站在公园门口，而再下一秒，则可能是五岁时的我在公园里和母亲玩耍，然后是再下一秒，我和我的初恋在公园里接吻...而当我真正要到达我想去的地方时，我发现自己的手臂，脸上布满皱纹，身旁还有一个喊我爷爷的人在搀扶着我。除了这些，我还看到麦田消失不见，群楼拔地而起，河水干涸又变作龟裂的河床，人潮涌动来而复往。

我每天的生活变成在自己这一生的不同时刻穿梭，从不曾看到开头和结尾。穿过最远的地方，是襁褓中的我吮吸母亲的乳头，和棺椁里的我等待棺盖盖上。就这样来回直到入睡才能安然享受当下。

直到有一天，我参加了自己的葬礼。我穿着黑衣黑裤黑皮鞋，走在送葬的队伍里，一个白衣白裤白皮鞋的人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示意我跟他走。走出送葬队伍，他告诉我他是一名医生，而我所经历的正是时间腐烂的症状表现。我的时间腐烂正在恶化，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他问我是不是曾有个关于镜子的梦，我便一五一十地把那个梦境期间发生的时告诉了他。他沉吟半晌对我说：“你明白的是，你想到的是下一秒，你表现的是上一秒，你看到的是这一秒。也就是说，你的过去和你的将来，都属于你的现在。”说完他就走了。

什么？他说得依然跟咒语似的，我怎么听得懂？罢了，只得小跑赶上前面走远的送葬队伍。到了墓地我该下葬的地方，我看到旁边有块墓碑上写着“我所经历的过去，并不比即将来临的未来更加真实。”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天，我实在太累了，回家倒头就睡。第二天天亮的时候，外面非常亮，光线非常刺眼，我甚至不想睁开双眼。又胸闷得难受，简直无法呼吸。忽然感觉压在胸口的大石被挪开，我大口大口地呼吸。一瞬间肺里涌进的氧气，让我有些晕眩。这种喜悦使我产生了放声歌唱的想法……

等等，我的歌声为什么听起来像婴儿的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