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委屈辛酸 你皆尝遍》

写在母亲节的礼赞。祝愿天下父母平安度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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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委屈辛酸 你皆尝遍》

我最初最早的一次记忆是一件绿斗篷。草绿色的缎面上绣了米色的勾云图案，帽子边缘镶滚着白色的兔毛。

有一天，妈妈就是用这件绿斗篷抱着我去串门的。我只记得要回家的时候，妈妈把斗篷铺平，然后把我放在上面，左边折一下，右边再折一下，下面翻上来，帽子扣下去。我就被严严实实的裹在里面了，妈妈抱着我回家。我在里面黑乎乎的，虽然喘气不好，但是很温暖。我能听见妈妈耳边呼呼的风声和她快速的步伐。

到家了，把我放在炕上，斗篷就开了。

我四岁的时候，大概是因为生了弟弟的缘故。妈妈照顾不了两个小孩，就把我送去了外婆家。

我那个时候极为的想念妈妈，但是无奈弟弟更需要，所以我小小的心里总是不乐意。

后来，没多久，外公就离世了。

妈妈说，外婆一个人了，需要人陪，你虽然小，但有你陪着外婆就不寂寞了。

就这样，一直到我上小学前，除了过年的时候，我都是在外婆家度过的。

所以我在幼年时呆在妈妈身边的时间并不长。

我第一次做家务是在九岁的一个夏天。

那天，妈妈在地里锄地，都一点多了还没回来。我看见别人家都睡午觉了，我躺在炕上饿的肚子咕咕叫。实在没办法就试着烧火做饭，谁知道很容易火就生好了，其实就是麦秆点着上面放上马粪，鼓风机一吹就着了。我舀了半锅水，在里面放了小米，就那样傻乎乎熬了一中午。

妈妈走进村就看见我家烟囱冒烟了，她以为我大（父亲）回来了。进家了才看见满脸烟灰的我烧的满锅冒气，她揭开锅盖看见半锅米汤。高兴的差点哭了，那是我见过她最高兴的一次。

我做家务的人生也就是从那天开启的。

后来我常常和妈妈撒娇调侃说，早知道你每天会给我安排家务，我那个时候就应该饿着。

应该是在我上四年级的时候，我大和妈就在外婆家租地了，我大又在外婆家放羊。所以一年有三个季节家里几乎只有我和弟弟，每天晚上大要好晚才骑车回来，我和弟弟每天都盼望妈妈能回来，但是妈妈很少回来。那个时候我们每天都在想念和盼望，尤其是黄昏上灯时，心里难受极了，弟弟那个时候眼睛都望的不转了。

然而我们并不知道租地种地是很累的，爸爸妈妈那个时候是非常累的，他们两个要干好几个人的活。

有一年冬天，妈妈去县里和大舅妈给面粉加工厂补面袋。过年回家的时候给我买回一件玫粉色的毛衣，我高兴了好久，那件毛衣我穿了好多年。和幼年的绿斗篷一样，都在我记忆里留下最深刻印记。

由于外婆重男轻女，妈妈九岁开始给大集体放猪，一天学也没上过。所以她发誓一定要让我读书，一定读到我不想读为止。

我是在初一下学期被送到县里读初中的，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一直过着住宿生活，开始想家想妈妈，就不想读书了。但是妈妈说，不读书和我一样，连厕所也不认得。一辈子让人瞧不起。

我上高中时，家里的经济实在拮据。妈妈说，你们要想读书，我们就不能再在村里了。

就在那一年一个字也不认识的她，在舅妈的帮助下进了一家中外合资的荞麦厂。她分配到的车间有十几个女人，她们的工作就是把从机器里剥了皮的荞麦粒里参有少量的荞麦皮捡出来。每捡一斤是三分钱，这个工作是非常苦也是非常累的。她要把几十斤一袋的荞麦自己拖回车间，倒在桌上，才能一粒一粒捡，一整天坐在那里弯着腰，两只手不停的扒拉，眼睛都盯酸了。为了赶工，上厕所的时间都舍不得。刚开始，她没地方住，在舅舅家住了一段时间，不好意思了。没钱租房就住在我大烧锅炉的房间里，那个冬天我大也来打工，因为冬天没活就给饭店烧锅炉。我大是管饭的，她每天吃方便面，有的时候饭店老板的父亲看她可怜就把客人剩下的火锅汤给她煮挂面。妈妈边吃边哭，辛酸和委屈都咽下去了。

在荞麦厂更难的是，他们的荞麦粒不是均分的，工人用板车推到门口就不管了。女人们像疯了一样一哄而上，泼辣的每次抢好几袋，我妈当然抢不上了，她既不高大也不泼辣。女人门抢够了剩下的妈妈就拉回去，每天要捡到夜里九点多才回去。有的时候她心里实在委屈了，也在我面前哭，我实在心疼，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每天回去的时候全身都是白的，脸上的面粉厚厚一层，脱了工衣才能认出来，一年也只休息几天。

也就是那个时候拉几十斤的麻袋落下了病，胳膊麻的现在也抬不起来。

前几年她出去做事的时候，我心疼她，为了这个我们吵了不止一回。吵又怎么样？我们没能力养着他们，也就闭嘴了。

后来去武汉上学，妈妈还在荞麦厂。那份艰辛似乎没有终点。

我毕业后在关南一家电子厂上班，一个月600元，还是要和家里要钱。妈妈从来都没让我为难。

后来，我去咸宁通山职教教书，钱是不向家里要了。可是想家的感觉又回到小时候了，就隔两天往家里打电话。那个时候电话费贵的很，手机不敢用，就用公共电话。有一天妈妈说没事不要打电话，浪费钱。我鼻子一酸，说我实在想你，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我知道她一定后悔刚才说出去的那句话。从那次之后，妈妈就煲上了电话粥，时间逐次增加。以至于冬天放假回家我把我们村里的情况都摸熟了。

也就是那个冬天的寒假，我没想到和妈妈的关系闹的非常僵。起因是她不同意我领回家的男朋友，她说以她多年的人生经验，那个男孩绝对不能让我幸福。她给我摆了一条路，那就是家和男朋友选一个。她是死都不会答应的，那个年我过得非常痛苦纠结。我那时候想我做了二十几年的乖乖女，这次我就要与你逆行，关系越来越僵。

我开学上班走的时候，她再三叮嘱我不能再和我男朋友来往。

我起初并没有听她的话，一直叛逆，和她对着干。五一的时候我去吕梁顺便回家一趟，进院看见又瘦又黑的妈妈，脸上是风蚀的粗糙，看见我眼睛都呆滞了，说了句你怎么突然回来了，那声音听着困乏无力又惊讶担心。我眼里的泪怎么也转不回去，她那个时候在旧房改造的地方削旧砖头，累的脚都拖不动。

我走的时候她给我拿了五百块钱，我知道她的意思，她还在执拗那件事，她在暗示我她的态度依然没有改变。

其实那个时候我心里已经决定结束那件事了，结束的原因不仅来自母亲的阻拦。还有我当初选择那个混世魔王的时候就是怀着叛逆的心里，我并不喜欢他。

可是她融化了我的叛逆，我第一次明白能让人长大的不是岁月，是爱与恨。

第二年的元宵节，我和妈妈在姨家，我领着后来成为我老公的男朋友见她。妈妈很高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梗在我们彼此心间的刺才挑出来。

冬天的时候，雪一场接着一场的下，白茫茫一片。

她催着要我结婚。

我那个时候极力要求过完年结婚，但是妈妈还是坚持在年前结，其实我知道她担心什么。

我结婚的第二天回门后。二姨说，你结婚的车子刚走，你妈妈就哭了，她说委屈你了，在别人的家里让你出嫁，娘家婆家什么都没有给你，不知道以后你要多么艰难啊！

我怀孕七个月，被送回去和婆婆公公住，老公远在上湾。她担心我在那陌生的家庭环境里受拘束，又担心他们待我淡薄。和我大拼命的收了地里的庄稼，气都未喘一口就急着来看我了。

背着她早就养好的鸡，她来的时候我公公说给她背这些干什么？那句话搁在我心里多年，怎么都化不开。你疼我的我知道的，那么辛苦干什么？

我怀孕到满月她陪了我三个月，走的那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几了。她和弟弟出门后，我望着渐渐暗沉的天色，看着睡在身边粉嫩的儿子第一次一个人过夜，泪不停的流。

我结婚近十年，她从来没有向我要求过什么，到现在还在和大一起做工。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也是光秃秃的。

我想到这些年偶尔对她发的脾气，有时候心里真的愧疚万分。

她虽然未老，可毕竟一年不如一年，精明虽在，心是脆弱了。有事就想依靠我，我抽空回去看她，她偶尔也和我聊她心底的苦闷和不甘心。

现在又劝说我生个女儿，说怕我将来老了没有说贴心话的，我说我不怕，她说你老了就体会了。

你隐忍半生，从不在人前显露你的艰辛苦楚。笑声朗朗，修饰的全是你的辛酸委屈。我不要你伟大，也不要你无私。我只想要你活着少些委屈，少些辛酸。我只想要那唯一最疼爱你的外公不要那么早离开我们，你还能做温暖的小女儿。我也只想回到从前，我和弟弟没有辜负你要强的期望。

我常常告诉自己，她老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她这一生的养育之恩是难以为报。

不要说来生，不要等来世。现在就好好爱她。

和她说贴心的话。

写到这里就想回去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