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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舞舞】之我译(02/10/44)

【舞舞舞】之我译(02/10/44)

作者: 週寂 | 来源:发表于2019-01-20 11:36 被阅读4次

从她那里收到月球表面的明信片一周以后,我因工作去了函馆。照例那难以称作吸引人的工作,我也没有对工作挑三拣四的资格。况且轮到我头上的工作都不具备挑拣的差别。幸与不幸的姑且不论,一般而言事物就是越往极端走越看不出什么本质差别。和频率一样道理。一旦越过某个点便分辨不出邻接两个音的高低了,甚至甭说分辨,连听都听不见了。

那是一个为某女性杂志介绍函馆的美食店的企划。我和摄影师走访几家店,我写文章,摄影师照相。总共5页。女性杂志就是需求那类东西,总得有人来写。就像收集垃圾和攒雪一样。必须有人来做。无关好恶。

我在三年半时间里就是继续着这种半吊子的文化工作。文化上的攒雪。因故把和朋友两人经营的事务所停业后,半年多浑浑噩噩的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想做。其实从那之前一年的秋天到冬天发生了很多事。离婚。朋友不可思议的去世。女孩的不告而别。遇见奇妙的人,被卷入奇妙的事。末了我被整个包进从未经历过的深深的静寂。房间里飘舞着极度浓密的不在感。半年时间我死死的密闭在房间里。除了生存必需的最低限度的购物外,白天几乎不出门。在无人的清早的街道无目的的散步。当行人一开始出现在街上时就回房间睡觉。傍晚前起床吃个简餐,给猫喂食。之后坐在地上一而再再而三的反复思考并试图整理在我身上发生过的事。调整顺序,罗列选项,拷问自己行动的对错。这样持续到清晨,然后再出去无目的的徘徊在无人的街道。

连续半年,每天如是。1979年1月到6月。一本书没读。报纸也不看。音乐也不听。既不看电视,也不听收音机。既不见谁也不和谁说话。酒也不怎么喝。没有想喝的意愿。世间发生着什么,谁功成名就谁驾鹤西去一概不知。我并无断然拒绝一切信息的意思,只是没什么特别想知道的而已。我感觉着世界的跳动。即使静静呆在屋里,皮肤也能感觉那跳动。但我对之全然没有兴趣。全如无声的微风,吹过我的身遭。

我就这么坐在地上,在脑中再现过去。听起来不可思议,但半年来每天那样度过并没有使我感到无聊或倦怠。原因或许是我经历的事太过巨大,有太多层面了。巨大而真实。伸手可触。简直如同暗夜中矗立的纪念碑。只为我一人矗立的纪念碑。我都巨细无遗的验证。不少的损毁。很多的无声流淌的血。有些痛苦随时间而消灭,有些痛苦永无止境。但我半年来一动不动的躲在房里并非为了那些伤害。我只是需要时间。把相关的一切具体的——实际的——整理、验证需要半年时间。我并非要自闭起来坚决的拒绝外部世界。只是需要时间。让自己重新恢复和振作起来而必须的纯粹的物理上的时间。

我并不考虑振作起来的意义以及其后的方向性。我认为那是另外的问题。关于那些然后在想不迟。首要的是恢复平衡性。

我连和猫都不说话。

有几次有电话打来,都没有接。

也有人敲过门,我没有应。

还有几封来信。从前的合伙人说担心我。不知道我在哪,在做什么,姑且往这里写了信。如果有什么事需要帮忙请说。这边工作一切顺利。也谈及了共同认识的几个人的消息。我反复看了几遍,确定把握了内容以后(要做到这样必须读四五遍)放进了抽屉。

前妻也有来信。信里写了一些很现实的事。非常现实的语气。最后写道她即将再婚,对方是我不认识的人。“没想到吧”,类似这种淡漠的语气。因此说来,她是和跟我离婚后交往的对象分开了。是哦,原来如此……我和那男的很熟,他并不怎么起眼。弹爵士吉他,但没什么惊人的才能。也不是很风趣。我实在搞不懂她怎么会被他吸引的。然而那终究是别人和别人之间的事。对于你我什么都不担心,她写道。因为你无论做什么都会全力以赴的。“我担心的是以后和你打交道的那些人,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非常担心这个。”我把信读了几遍,然后也扔进抽屉。

时间就那样过去了。

钱方面没有问题。维系半年生活的积蓄还是有的,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冬去春来,春天把我的房间灌满了温煦平和的光。我每天通过观望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感知太阳的角度变化。春天也使我的心里充满各种各样的古旧回忆。离开的人以及死去的人。我想起双胞胎。我曾和她俩短暂相处过一段。那是1973年,没错。那时我住在高尔夫球场附近。每到日暮,我们仨便越过铁丝网进入球场,四处漫步,捡拾丢失的球。春天的黄昏让我想起那时的情景。都去哪了呢?

入口和出口。

我也想起了和死去的朋友两人常去的那个小吃店。我们在那里不得要领的过生活。但是现在看来,那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里过得最实在的一段时间。不可思议。也想起了那里充斥的老音乐。我们那时上大学。我们在那喝啤酒,抽烟。我们需要那样一个地方。而且说一大堆话。但却想不起说了什么。只想起说了很多话。

他已经死了。

他死了,带走了一切。

入口和出口。春渐深。风中的气味变了。黑夜的色调也变了。声音中也带着不一样的感觉。初夏。

五月的结尾,猫死了。死得很突然。没有任何预兆。某天早上起来看到它在厨房角落里蜷成一个圆。大概它自己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身体变得像个凉了的烤鸡,毛发显得比活着时脏了些。它叫“沙丁鱼”。它(他)的人生绝对算不上幸福。既没有被谁深爱过,也没有深爱过什么。他总是不安的看着人的脸。以“我马上会失去什么”的那种眼神。终究它是死了。一旦死去就再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这是死的妙处所在。

我把猫的尸体装进超市的纸袋里放入车的后座,在附近的五金店买了铲子。并且打开久违了的收音机,边听着摇滚乐边向西驶去。大都是无趣的音乐。Fleetwood Mac,ABBA,Melissa Manchester,The Bee Gees, KC & The Sunshine Band,Donna Summer,Eagles(老鹰乐队),Boston,COMMODORES,John Denver,CHICAGO,Kenny Loggins……那些音乐像泡沫一样沉沉浮浮。无聊之极。不过是以卷走无知少年的零花钱为目的的大量消费音乐。而我突然悲伤起来。时代已经变了。就是因为这个。

我握着方向盘,试图回想我们年轻时收音机里放的无聊音乐。NANCY SINATRA,恩,那个很渣子。我想。The Monkees也很烂。即使Elvis Presley(猫王)也有无数烂歌。还有Trini Lopez。PAT BOONE的大部分的歌让我联想到洗脸皂。FABIENNE,Bobby Rydell,Anetto,当然还有Herman's Hermits。简直灾难。前赴后继涌现出毫无意义的英国乐队。头发很长,奇装异服。能想起几个呢?THE HONEYCOMBS,Dave Clark Five,Jerry和Basemakers,Freddie & The Dreamers……数不胜数。令人想起僵硬的尸体的Jefferson Airplane。Tom Jones,光听名字就悚然。和Tom Jones一丘之貉的Engelbert Humperdinck。怎么听都是广告音乐的herbalpert&The Tijuana Brass。伪善的SIMON & GARFUNKEL。神经质的The Jackson 5。

还不是一样。

什么都没改变。无论到什么时候,事物的本质都一样。只是年代变更,里面的人随着更替罢了。那些毫无意义的听完就算的音乐在以前和以后都永远存在。就像潮涨潮落。

我心不在焉的想着那些把车开出去很远。途中听到滚石的brown sugar。我不由得微笑了。不错的歌。正当,我想着。brown sugar的流行还是1971年吧?我想了很久,但终于没法肯定。但那无关紧要了。1971年还是1972年现在而言都一样。为什么斤斤计较那种事呢?当已抵达足够深的山里,我找了个适当的树林把猫埋了。在林子里用铲子挖了一米来深的坑,把包在西友store的纸袋里的“沙丁鱼”放进去,在上面加了土。尽管很寒酸,但这才比较适合我们,我最后对“沙丁鱼”说。在我埋坑的当儿,有只鸟在某处一直叫着,以长笛最高音部的音色。

坑完全填好之后,我把铲子放进车的后备箱,返回高速公路。边听音乐边朝东京而去。

什么都没想。只是听着音乐。Rod Stewart和J-ガイルズ・バンド。然后DJ说:下面是一首老歌。是Ray Charlesの『Born to lose』。悲伤的歌。“我从生下来就一直在失去”, Ray Charles唱道。“而且我还将连你也失去”。听着听着,我哀伤不已。简直快要哭出来。时常会这样。一件微乎其微的事碰触了我心里最脆弱的部分。我中途关掉收音机,把车停在服务区,进餐馆要了蔬菜三明治和咖啡。到盥洗室把手上的土洗干净,只吃了一片三明治,喝了两杯咖啡。

猫现在如何了呢 。那里必定漆黑一片吧。我想起了土洒在西友store的纸袋上的声音。但是那是唯一适合的。对我对你。

有一个小时,我在餐馆呆呆的注视着盛放蔬菜三明治的碟子。正好一小时后身着紫色制服的waitress走过来小心翼翼的问我可否撤掉碟子。我点了下头。

算了,我想。

该回归社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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