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秋萍的那年我刚好14岁,她那弱不经风的小身板儿被一向不按常理出牌的班主任看上并安插在我身边,成了我名正言顺的同桌。
秋萍很安静,安静的让我以为她不会说话,她一个人穿梭在三点一线的校园,好像全世界都与她无关,遇见同学她总是埋下头,如同所有的错事都是她一人所为。虽然近在咫尺我和她没有说过一句话,甚至我都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只知道她性别女爱好沉默低头。这样味如嚼蜡的日子在我身边无形的晃了一个月,直到有一天……
被哲学老师洗脑失败后气急败坏的我撕下作业纸,白纸黑字的写道:能做朋友吗?为了能找到一个来自咫尺的慰藉,我竟低到了尘埃!她缓缓的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冲我一笑,就像清晨的一抹阳光深深刻在我的心底,而这一笑对我一别就是十年!十年里我看到的只有一张教科书样的五官。
三点一线的校园里还是只有她孤独的背影,只有被提问时她才会抬起厚重的头颅,我们的对话很简单答案永远只有“嗯”“哦”。我也渐渐习惯了她的冷漠和那一尘不变的扑克脸。
那天刚下晚自习,同学都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收拾物品准备回家,我慌乱的拿了一本英语书正想狂奔突然感觉后背有一种引力让我不得动颤,愤怒的我转身大吼:
“干什么!”
“笔记给你”机器人一样的她嘴巴里蹦出这四个大字,让我受宠若惊。
“哦”我控制住了体内的熊熊大火。
正当我条件反射似的接过她的笔记时,一根丑陋的大拇指引起了我的注意,她似乎发现了什么,目光在我的视线里抽离又变成了初见她的模样。
“你……”我放下了我的归心似箭,试探性的准备一探究竟。
“一起走吧!”她干净利索的打断了我的问话。
初秋的夜晚格外凉气逼人,我和她行走在湿漉漉的林荫道上,几片树叶悉数作响,我按压住自己的十万个为什么不敢开口,憋屈迈开连自己都嫌弃的步子,她感觉到了我的不自在。
“你想问我的手指?她轻描淡写的抛出这句话。
“嗯,怎么回事?”我心急的问。
她慢慢抬起沉重的脑袋,明亮的眼眸在微弱的街灯下格外深邃,殷桃小嘴,雪白的皮肤,原来小巧玲珑的她竟是这么美。
“这是我三叔干的”她目光呆滞的回答。
“啊?亲三叔吗?这么狠!”意外的答案加剧了我的好奇心。
“对,和我爸有相同的样貌,相同的父母,相同的祖宗的那个人”她咬牙切齿的说道。
“小时候住农村,收割时候大人都忙着收获没有时间管孩子,我被三叔的风斗吸引了。当时我只有两岁,三叔说要把手放进去才好玩,当时年幼的我以为眼前这个和爸爸长的一样的男人会像爸爸一样带我看看这个风斗到底有多神奇,在我伸进风斗的那一刻所有的信任与感激都化为灰烬,我的右手大拇指被搅的血肉模糊。”她愤愤而谈,顺势低下头晶莹的泪花弄花了她精致的容颜。
这一刻我对眼前这位姑娘充满了心疼,一时之间我想不出任何词来安慰。我想这个奇丑无比的记号会狠狠的刻在最显眼的地方等待一个又一个好奇心的出现,我想世间最痛的是被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人推向沼泽,最怕的不是记忆而是被提起!
我开始理解了她的沉默不语,伤疤已经烙在心里,又有谁想揭开让它暴晒于天地。
“还有更可笑的事”她开始苦笑的向我娓娓道来。
“我亲眼目睹了三娘与姑父手牵手,姑姑带我不认识的男人回家睡觉,三叔和四娘在一起纠缠不清……”她红着眼睛开始语无伦次。
过了一分钟后她心如死灰哀叹说:“我为什么会生活在这样的家庭?每个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待我们,我那里错了?我改可以吗?
她用洁白衣袖擦干眼角依稀的泪花,开始嚎啕大哭。面对她突如其来的问题,我竟无言以对。
十四年背负着唾骂与失望,已经无情的夺走了她的言语,或许抬头看看世界对她来说就是一种奢望。她以自己的方式逃脱世界的猜疑与目光!
“你没有错,错的是他们。”我坚定的拍了拍她瘦弱的脊梁骨。她稍稍起身如同一位驼背的老人迎着刺骨的寒风,在时有时无的灯光下慢慢消失不见……
有些不愿被人提起的事,有些不愿被人想起的人,总会婀娜多姿的悄然出现!就像秋萍,在家庭伦理的沼泽中越陷越深。
那些不愿被提起的一切,我愿你乘风归去,逝于风雨!
逝于风雨
十年后在熟悉的街角,我又遇见了秋萍。这时的她蹬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高傲的出现在我的眼帘,丑陋的大拇指依旧依附在她纤长的手指旁,只是她的目光不再逃避任何人,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曙光。这让我想起了十年前她那久违的一笑,我的心底又一次被惊醒,十年太久。
她冲我微微一笑:“我被自卑足足俘虏了24年,人嘛,总该有点过去。我已不介意了!”
看到她正气凛然的矗立在我的身旁,我不禁有点佩服她。总之,释怀了就好!
没有人会有强大的内心和坚硬的躯壳,但愿你能把所有的苦楚挥之千里,任其逝于天地。洋洋洒洒,告诉自己一切都已过去,我的一生与他人毫无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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