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者:蒋氏蜜语
年把满满还是心不甘地走了。最后一次去看他,他安静地躺在病床上,我轻声地叫了声:“满满!”,他极微弱地说了声:“满满要上路了!”,眼神哀怨,深陷的眼眶里噙满了浑浊的老泪。昏暗的老木板屋里空空荡荡,空气中弥漫着阵阵悲凉。我知道,此时,再多的安慰也显得苍白无力,我只是怔怔地立在房间,轻轻地应允:“满满!人终有这么一天的!”,不知这是不是在安慰,显然,这种安慰悲哀极至!病床上的年把满已被病魔吞噬得不成人样,原先高大魁梧的身板被折磨成皮包着骨头,瘦骨嶙峋的手无力地搭在被絮上,病魔无情,人在受煎熬。
那天,我在学校,上完课,批改完学生作业,接族兄电话,“年把满老了!”,族兄要我回家帮助他们料理丧事。心里虽然早就知道这是迟早的事,人已经被病魔折磨得不再人样了,满满此时去了也是一种解脱。但真正闻听到老人家撒手人環,自此,天人永隔,我的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浸湿了双眼。
待收拾眼泪,从学校回家。只见满地纸钱燃尽,几缕青烟袅袅飘向天边。
年把满一生多磨多难。他人长得高大,比我父亲仅少2岁,小名叫“年把”,我们这里管比父亲小的同辈兄弟叫满满,叫惯了他的小名,久而久之他的真名大家竟然给忘记了。父亲说他们小时候两家住上、下堂屋,两家人有好吃的伙食时总是端在一桌一起吃的。不过那时两家都孩子多,年把满有五弟兄,我父亲也有三兄弟。孩子多又住在一起,玩到斗气时难免互不相让,打打闹闹是常事,可是两家大人住了几十年从没有红过脸。后来我父亲成家后家里砌新屋了,但是我们两家现在也只相距十几米远。满满他们家是同我家是由一个祖公发脉的,他家祖上从他爷爷起上四、五代先人曾在衙门里做个小官,所以他家过去家底比较殷实,是我们当地少有的富裕人家,现在院子里他家的祖屋高居在上,青砖黛瓦,五进三开间,三厅一祠堂,麻石天井,莲花门敦石,三重马头墙昂首向上,显示主人家曾经的高贵。
后来由于家庭变故,年把满满被迫流浪广西、广东等地给人家打小工度日。
八十年代后,我们的家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家乡的面貌日新月异,家乡人民越来越富裕了。年把满终于结束了在外颠沛流离的生活,漂泊在外尝够人世冷暖,饱经岁月磨难,他终于有幸在花甲之年叶落归根,回到了阔别数年的家乡。
他此时虽已年事已高,仍自食其力,出外替人看护过钢管架,后由于脚患慢性疾病,不得不回蒋家大院安度晚年,但还是闲不下来。
我们家族祖先留下的文物蒋家大院虽然那时已被申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由于长期无专人管理,上下堂屋曾被族人私人占用,杂物随意堆积。年把满敢于直言,不怕得罪人。在他的主持人,大院里外被收拾焕然一新。
但凡有人到蒋家大院参观,他总高兴地充当义务讲解员,并尽自己微薄之力多方筹集资金修缮蒋家大院。
又因我们两家隔壁,他是常到我家串门,常常同我父母聊天。每年的春季里,秋季里,正是我家小蜜蜂分窝季节,爸妈此时却忙于田里、地里的农事,我又在学校上课。年把满便常替我操心蜜蜂,发现分窝的小蜜蜂,及时电话告诉我回家收捕。
我是一直都十分尊敬年把满的。
一个人活在世上,谁又能做得至善极美。人生百年,不可能只有誉而没有毁。
我待人,我看人也是十分简单的。年把满在院子里的所作所为,我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头的。虽然他年轻时个性极其要强,也就与人吵过,打过。然而过去那年代里,让他受过的苦难和屈辱太多。所以他自己也因此受过其害,脾气不好,又迫于生计,干过一些违心之事。他的一生,正如大房一位当过中学校长的满满给他缮写的一幅对联:“吃尽苦劳尽力两只泥腿尽皆悲,挨过气受过痛一生回头都是泪”。
如今年把满已驾鹤仙游,斯人已逝,却活在活人的记忆之中!
一直来,我始终觉得:年把满满是值得我尊敬的一位长辈!
(作者蒋氏蜜语已经申请原创,转载一定注明出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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