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牛是我当年在凉山州筑路工地的一位工友,那时也就二十多岁,身材健颀,地道的大帅哥一枚。
初识老牛是在工地“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背景之下。当时隧洞因坍塌刚牺牲了几位工友,工地笼罩在一片恐怖、人人自危的阴霾中。
虽然发生了灾难,但筑路的脚步还是不能停止。要渡过坍塌,必须夯实安全支护。
支护施工有一道给两两成排的钢支护顶部备劈柴的环节。劈柴备好后会喷射混凝土浆,使其与岩顶连成一体,为后续施工提供保障。
支护通常距离地面四米左右高。备劈柴要攀爬到支护的顶上去,连爬带蹲,在坍塌区作业一个小时左右时间。这其间,如果坍塌段面再次发生坍塌,支护顶部的工友因不便快速撤退,罹难的可能性极大。
在钢支护顶部挑战“死亡禁区”,老牛总是冲在最前头,每一次都能快速、圆满地完成任务。当他从顶部顺梯跳下,摘下安全帽的瞬间,脸上喷薄而出的汗水就像是“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头上蒸腾着的热气,也久久地盘旋在我们的眼前,温暖着工友们悬着的心。
如果说备劈柴的环节,是在点亮隧洞前进的火炬,那么,老牛就是横扫隧洞阴霾的火炬手。
很快,老牛就提拔进了机关,成了一位来自生产一线的干部。
原本以为老牛再难与我们聚首,没想到过了几年,他又回到大山深处,据说是犯了错误。
老牛是个多才多艺的人。他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还有着过硬的书法功力,床头、木箱子都是他挥毫泼墨的案头。可见当初伯乐们用才也是兼具了育才的苦心。
不久,公安段的警察也跟进到了驻地。老牛常被安排与警察们个别交流,厉声地讯问,快速的指责,宛如惊雷闪电,紧紧地缠绕在老牛的身边。
原来老牛在当干部的这几年,离了婚,有了裙带关系,并且利用权力挥霍、挪用公款。听说亏空的公款,是按月从老牛的工资里扣,警察随时跟进,是便于对他管控。
老牛从隧洞英雄沦落为被监管的对象,这让我想到一首古诗:“莫言下岭便无难,赚得行人错喜欢。正入万山围子里,一山放出一山拦。”
生活有时很像是在山岭中跋涉,要求行路人时刻保持坚强的意志和不断挑战险难、勇于攀登的精神。老牛就是因为提了干,意志涣散了下来,被人生路上暂时的平坦冲昏了头,走进放纵享乐、欲望的迷魂阵,不仅自己陷入“错喜欢”的尴尬局面,也辜负了人们对他的厚望,实在令人惋惜。
后来我因病离开了筑路工地。又过了两年,满面风尘的老牛突兀地出现在我安州区住所的门前,千里迢迢找到我,居然只是为了解我过得好不好,这份工友情谊深深地令我感动。
老牛头上的短发显得蓬乱,脸也变得黢黑,浑身上下难觅曾经的帅气。时间虽然过去了两年,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次“错喜欢”烙在身上的沉重阴影。
“多情却似总无情”。老牛告诉了一些我渴望知道的筑路工地的变化及动向,然后又踏上了征途。匆匆的相聚,甚至连赠别的话都来不及出口。
古人说”胜败兵家事不期“、又说”错而能改,善莫大焉“,人的一生短暂而又漫长,难免有跌倒的时候,关键是要有直面失败、错误的勇气和决心。望着老牛远去的身影,真希望他能从跌倒的地方迅速站立起来。
时光又已过去了近二十年,我想老牛早已摆脱了曾经的尴尬。驰骋在筑路工地的他,一定还是那个令人快意、向前奔跑的火炬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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