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点,植岚被一个电话惊醒,眯着眼一看,猛地翻身坐起,是妈。
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叹息声,“岚岚啊,你起来了没?”,“起来了。”,植岚忙答道,“在记单词呢。”,“你可要攒劲啊,你弟弟是指望不上了……”。接完电话,植岚茫然,倒头又睡,呼吸声伴着窗外风声雨声。
进入大学后,植岚整日浑浑噩噩,读着家里选的学校,学着据说很好找工作的专业。不知道是在白天还是在梦里,她看到了那个人,每次都是同一幅场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坐在嘈杂的办公室里,穿得整整齐齐,每月拿着同一份工资,每天做着同样的事,摆着同一张笑脸……然而,眼下,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村里的第一个女大学生,她是家里的骄傲。
说起她的弟弟植杰,这两年蹭蹭的长个儿,壮实得很,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小瘦猴”了,由于无人照管过早入学,没满十三岁他已是即将毕业的初中生了。与同龄人不同,他的叛逆期来得更早更猛烈。这两年,他曾把家人全都关在外面,直到门被砸开。就在今年,他骂了他爸,他甚至掐了他妈,他对家里人恨之入骨。他的妈妈,什么也没说,只一句,指望不上。
听着雨声,植岚模模糊糊想起了很多小时候的事,小时候的她总是偷偷去小溪里捉小鱼小虾还有小蝌蚪,照例没什么收获,却总是和小伙伴玩得兴高采烈。有一次,她在小溪里弄湿了衣服,被妈妈关到门外,她没有哭,哭的是植杰,后来门打开了,悄悄开门的也是他。只是,如今,植杰已然不是当年的小杰,他眼中只有她手里那个智能手机,可以打游戏的手机。
他们爸妈每天要做很多体力活,养活了这一家子都很勉强,还得应付不时来找麻烦的邻居。于是,爸妈在外面受了累受了气,植岚身上就布满竹条抽的突起的粉红色伤痕。植岚记得,那次被爸爸一个耳光扇倒在地,她就趴在地上,起不来,也不愿起来。其实她早已忘了爸爸为什么要打她,她只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倒地的那一幕,忘不了那种似乎永远不愿起来的感觉。
她很小就要自己做饭吃,还要照看弟弟。有的时候,植杰不听话,她就对小四岁的弟弟一顿毒打。渐渐的,弟弟的性格变得自卑,甚至有些懦弱。植岚自然是常常被别的孩子欺负,就连小杰每次放学回来,身上也总是青一块,紫一块,脸也总是不知被什么人撕出了一条一条的疤痕......
想着她的弟弟,植岚免不了心中酸涩。他能否迈过这道坎?如今,爸妈只指望他考上高中,好在学校多关几年,再不要惹出什么乱子。
“想什么呢!”,植岚自顾自地笑了,她想象自己站在雨中,泪流满面……想象,终归是想象,她一向无泪可落,她,嘴角上扬。如往常一样,她又感觉到有一种东西往身上缠,一圈一圈的,还粘糊糊的,想挣,挣不脱。她也不太敢用力,她知道,这东西连着家里人的神经,每一根都连着,力气大了,他们会痛。
她不愿他们痛。她那崇尚自由的灵魂,就这样,被束缚住了,一圈又一圈,她多么想仰天长啸,只是,这东西似乎已经缠到了脖颈,碰到了喉咙。她已然发不出声了。
她慢慢起来,什么也不想。上午还有课,下次也许该调个闹钟了,她可是植岚啊,她知道,她是家里人的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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