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一句关于妻管严的经典名言:“我这不是怕老婆,而是爱老婆的最高境界”。
爱老婆和懦弱之间到底有多远?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就在今天有一个爱我们的懦弱男人将永远的离开了。
他就是我的伯伯。
01懦弱的一生
伯伯和爸爸相差8岁,是家里仅有的两个孩子。实际上他们之间还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但都夭折了。所以,在爸爸出生之后,伯伯就被寄养在奶奶娘家,以求两个孩子都平安长大。
伯伯16岁那年,县里征兵,奶奶的爸妈不敢做主送他去当兵,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孩子。于是,他们把伯伯送回了自己家。其实,伯伯自己也不愿意去当兵,他听老人讲了太多抗日和解放战争中死人的故事,他害怕面对当兵后的结果。那是,1954年的春天。
这是伯父第一次表现出懦弱——害怕未知。
70年代初,奶奶带着爷爷和三堂哥要搬到十几里外的娘家,送他爸妈养老送终,这个大家庭也因此分成了三个小家庭。还有四个孩子的伯伯家分到有北屋和西屋的旧房子,只有大姐一个孩子的爸妈分到了只有三间房子的新院子。
70年代底,考虑到已成年的大堂哥二堂哥结婚需要新房,爸爸跟伯伯调换了房子。新院子变成四合院的过程,是爸爸带着两个哥哥从打地基到找石料木料再到完工的过程。而这期间,伯伯就是一个小跟班被安排做一些基础工作。
这是伯伯再一次表现出的懦弱——没有担当。
80年代末奶奶去世,爸爸和伯父一起出资安葬了她。事后,三堂哥和三嫂要独占葬礼上收到的礼金和白布,他们说奶奶是他们养老送终的。懦弱的伯父,怕嫁入家门才5年的嫂子会离婚,也让爸爸做了退让。
这件事导致的直接结果是,7年后爷爷去世的时候,为了阻止爸爸分家产,伯父在伯母的威逼利诱下公然反对爸爸穿戴亲儿子的孝服,理由是爸爸二十多年前就过继给大爷爷了。那一夜,看不惯这一切的二哥动手打了伯父伯母。爷爷的葬礼以爸爸承担棺材木、穿戴亲子孝服但不分一分钱财产结束。
这是我长大后第一次亲眼看到伯父的懦弱——妻管严。
二十世纪初,爸爸想盖新房,可处于半山区的村子找不出一个平整的宅基地,只能兑换几家的菜园地来搞定。而其中一家的要求是,要伯伯把他们相邻地块上的桃树砍掉,他家要把那块地做菜园地。
一切商量的好好的,就在一群人去砍树的路上,伯母追上,哭着闹着不让去砍,说自己要留着吃桃子。懦弱的伯父坐在路边一句话不敢说,最后是大哥不顾一切去砍掉树,成全了那一次换地。
这是伯伯让父亲最伤心的一次懦弱——妻管严进一步升级。
而这些,只是伯伯懦弱的其中几件事例而已。
02懦弱的背后有故事
因为伯伯的懦弱,爸爸承受了很多,承担了很多。爸爸说,他除了房子的事儿那一次之外,从没有怨恨过伯伯,因为伯伯自小吃了不愿读书的亏,所以担当上有所欠缺;因为伯伯成家的时候,土地改革导致被划为地主的家一直很穷,他是费了好大劲才说上媳妇;而爷爷的遗产,他压根从没惦记过。
我看到的这是一个弟弟对哥哥无条件的爱和包容,但爸爸说,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而我又怎么没有感受到过伯伯的爱呢。
五六岁的我带着三四岁的侄子侄女玩,饿了,可家里只有窝头,伯伯就拿热水化开白糖,让我们沾着吃;八岁的时候,妈妈住院爸爸陪床,着急去上班的姐姐没来得及为我准备学费,我去找伯伯哭诉的时候,他是没有当下给我钱,可是第二天还是去了学校,尽管姐姐已经帮我交钱了。
爷爷下葬后的那天傍晚,我看到父亲背悲伤地朝着祖坟的方向磕头,可我也看到了躲在一边抹眼泪的伯伯,他的性格改变不了结果,但是他的内心一定也不好受。他也有他的委屈和无奈。
大哥砍完树之后,是伯伯拿出200块钱让大哥给伯母,说是自己给她买桃子吃的。而这一切是大哥一次喝多了在饭桌上说出来的,酒后吐真言,我信。
因为爷爷的事和房子的事,伯伯自觉没脸见爸爸,也就没参加三姐的婚礼,但他有托人悄悄给姐姐上了一份结婚礼,只是这是他和爸爸以及中间人的秘密。这个秘密是在十几年后,我结婚的时候,伯伯当着大家的面把50块钱递给我之后,爸爸悄悄给我说的。
春天,我带着五个月大孩子第一次回家,在超市遇到伯伯,他要给孩子买吃的,看到他颠来倒去地换东西,嘴里一直说这个不知道孩子能吃不能吃。我有一瞬间,心里酸酸的。他是不知道东西的价钱,80岁的老农民,没有收入,平时自己舍不得买吃的,这一次也就是大病一场后买点零食来安慰自己,可看到孩子后,他想的是孩子能不能吃。
两个月前,我临回北京前去看刚刚住了两个月医院回来的伯伯,他一直让我自己去柜子里给孩子拿一点吃的,看着我推辞,已经两天不起床的他要支撑着身子自己去拿。
在大是大非上懦弱的伯伯,其实内心是充满爱的,是爱我们的。这是我对他的客观评价。
03恩怨此时了
周一,爸爸打电话通知我说伯伯周日晚上没了,问我能不能回去一趟。父亲的口气中带着一些乞求,而我果断答应了,并迅速买好车票,安排好下车后回村里的车程。
下午,二姐和妈妈一个连着一个电话,再三强调不让我回去。我知道,她们心里的恩怨还是没有释怀,尤其是春天我带孩子回去之后,除了大哥请我和孩子吃了一顿饭,其它的堂哥堂姐都装糊涂,愣是没去看孩子一眼。而我回京的第二天,二哥家孙子满月酒席上,大家还在问我回京了没有,却没人提红包的事情。二哥和我家隔着河和马路住对门。
这个时候,钱不是重点,二舅妈给了孩子50块钱,也就孩子一天的奶粉钱,可这是她老人家的一份心。可气的是,我回家前,说着漂亮话等我回家了一定来看孩子的堂哥堂姐一分钱没出,伤的是人心。
当年,两个堂姐的婆婆去世,我虽人没到现场,可是我的钱到了。对于他们的行为,我也有点生气,但我知道,如果是家里有什么结婚生子的事情少了我不明显,但是伯伯的葬礼,我应该回去,这是这辈子最后的一面,这也是爸爸明知道孩子小、老家冷,还想让我回去的原因。
但我也清楚妈妈和伯伯家这些年看着关系很好,但是这些都是表面的,之前的那些芥蒂还根深蒂固地存在。如果我执意回去了,只会惹得她不高兴,而我明年还准备靠她和二姐帮我带孩子。
尘归尘,土归土,过了今天中午,伯伯就长眠地下了。我不知道他的远去,能否化解妈妈心理的一点怨愤,但我知道他的离去,打击最大的是爸爸,爸爸一直说,伯伯是他唯一的亲人。是的,唯一一个和他有着相同血缘的人。自此之后,爸爸的内心将是空落落的。
中秋前,爸爸和伯伯同一天生病住院。爸爸出院那天绕过半个县城去看伯伯,两个人见面就抱在一起哭的一幕,我不会忘记。爸爸是后怕这次心梗差一点就见不到哥哥了,伯伯是心疼差一点见不到弟弟。
对于70多岁的妈妈,我不奢望她能豁然开朗,放下之前的恩怨,她的经历让她刻骨铭心,她的视野也就困于家长里短。但我能做的就是,不受她的影响,做我能做的一些事情。
周一,大哥家侄女发信息说他爷爷去世的信息。我也告诉她我回去。昨天,我退了车票后,思索再三怎么给她回信,最后的理由是闺女去超市回来后有点小感冒。孩子流鼻涕是真,但不至于影响我回家。我只是不想伤了大哥和侄女的心,尽管我知道这个理由很牵强。
我不能回去葬礼,是我的懦弱;我不能给伯伯的坟头填上一掊土,是我的不孝。我就用这一篇长文来纪念他吧,希望等到多少年后,希望想起伯伯的时候,我的心中还是充满感恩,就像爸爸一直感恩他的哥哥一样。
——2018年,腊月十二
于北京
纪念我永远离开的伯伯
(齐悦梦想大型社群,第37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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