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茶馆。
“来了？”
“嗯，你的课上完了？”
“是啊。对了，你看了这期的《杜鹃》中文版吗？鲁迅翻译的。这期《我是猫》真是精彩，把猫做运动的场景写得栩栩如生呢。”
“没看。听起来不错。”
“我这有一本，你拿回去看吧。反正我已经把《我是猫》的部分抄下来了。”
“好啊。你看这终日不散的雾，将我这古城遮住，挡住我的梦的路途。”
“诶，你又作了一首诗，记录下来吧。”
“关于这雾我作的诗还少吗？但是再多的诗也驱不散它。”
“你是诗人啊，自然要把诗记录下来。起码你的诗有人读，虽然挣的钱少了点。我的小说只能拿去揩桌子。”
“你好好教书就行了，小说嘛，业余写写呗。毕竟塾师这么多，也不是每个都能写成鲁迅那样的大家吧。对了，你知道鲁迅现在在哪座城市吗？”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许广平。一起沿着东岸大街走走？”
“好。”他说着站了起来。
两人在大雾中缓缓地走着。夹岸的古柏只能看见树干，树冠被淹没在浓密的雾中。
“大家都对这可恶的雾习以为常了。”
“是啊，这灰色的世界。你看远处的水面，烟波笼罩，多美！”
“确实很漂亮。你再作一首诗？”
“我不。朋友啊，你说，在这东岸对面，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你是说像无人问津的荒岛之类的地方吗？”
“嗯……不完全算对。我是觉得，你看这大街的名字，东岸大街。也就是说，也许，还有西岸的存在？”
“哈？西岸？可这水面如此广阔，怎像是有岸在对面？”
“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想既然这里叫东岸，一定与方向有关。你看看指南针。”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这是东，对面真的是西诶。”
“所以西岸可能真的存在，也许它就是我们向往的世外桃源……朋友，反正我们已经够窘迫了，也不怕再落魄一点，是不是？”
“是啊。我们没有妻子，没有孩子，没有社会地位，没有钱。但是正因为如此，我们有最宝贵的东西——”
“自由！”二人一起高喊到。几个路人回过头，嫌弃地看了看他们两个。他们开心地望着对方笑了，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父亲，我回来了。”
“嗯。论语背得如何？”
“那几段只错了两处，先生说我有进步。”
“嗯。今天的功课是什么？”
“呃……今天没有功课，先生说他以后不来了。”
“不来了？你先生要做甚？”
“先生好像说他要去找……什么西岸。”
“西岸？”他冷笑道，“真是个疯子。我就知道不应该让年轻人教你的书。罢了，我给你换个德高望重的老先生，你绝不要信这个先生的胡话。”
“客行日日万峰头,山水南来亦胜游。
布谷鸟啼村雨暗,刺桐花暝石溪幽。
蛮烟喜过青杨瘴,乡思愁经芳杜洲。
身在夜郎家万里,五云天北是神州。这是明代的王阳明的诗句。”
“朋友，王阳明都是四百年前的人了，要多吟吟当代的诗，像鲁迅的，闻一多的。”
“你读的那本就是闻一多诗集吧？别光读诗，过来帮我划划桨。”
“好……诶，等等！你看，闻一多先生曾写过一首诗，就叫《西岸》！”
“啊？我看看……按照闻一多先生的指示，我们要搭桥过去？”
“哈，老先生只是讽刺那些人不敢尝试，渡舟又怎么了？”
“前方的雾重重，希望的种子在迷雾中播种！只要怀着坚定的信念，便能让荒凉的世界兴隆！”
船在雾中飘着。前后都是一片乳白色，看不见任何东西。他们仅仅是靠指南针在前进。
“真希望这时忽然有一阵大风把雾吹走，我们就能看到还有多远了。哎呀！”
船撞上了什么东西，二人被晃得摔倒在船中。爬起来时，他们看到，眼前没有雾，只有一片美丽的、笔挺的、碧绿的树林！
“哇。”他们从船上下来。“太美了。”
“阳光照射在树叶上，碧绿的树叶玲珑剔透，布谷鸟清脆的啼鸣从幽谷中传来，清澈见底的溪流在密林深处流淌。这，这简直是我理想中的天堂！”
“忽逢桃花林……这就是我的桃花源啊！我的小说，我的灵感，没有一片树叶会嫌弃我的文章。我可以坐在深林中，像王维一样静谧、自在。读读古文，背几首诗，远离尘世的喧嚣，拥有只属于自己的静寂！”
二人一起往林中走去，欣赏、赞叹着这片密林的美丽。走了许久，二人发现，树林到了尽头。眼前是一片草地。他们像孩子一样，跑上去，自由自在地翻滚，嬉笑。
“真广阔啊。一望无际，生意盎然，只有大自然与我们作伴。”
“我们就在这里吧，永远也不回去了。”
“嗯。这里就是我们的世外桃源。”
“那片密林在西岸最东端，不如我们就叫它东林如何？”
“哈哈，好啊，只是可能与明代末期的东林党撞名了。”
二人躺在草地上，看着星月爬上天空。他们合上眼，梦里都是凉爽的夜风。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读。”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今天的正课就到这里了。你们回吧。”
“先生讲故事，讲故事嘛。”
“好吧。这也是我道听途说的，你们千万莫信。据说，一个落魄的诗人和一个塾师一起乘一条小船，渡过了这水面，到了只有传说中才有的西岸。那里很美，他们再也没回来。只有他们二人，悠闲自在。
不过这都是传闻，哪里有什么西岸啊，你们别信。”
孩子们的眼光里透露出深深的憧憬，对西岸，对未来，对光明的憧憬。
“人都到哪儿去了？”第二日清晨，塾师来到私塾，看着空荡荡的教室。
“先生，我们一起走吧！”
“你们要去哪里？”
“西岸！”
一群孩子和一位老塾师一起，奔向东岸边停着的那艘船，向他们的桃花源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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