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读者,最幸运的是可以和一些伟大作家处于同一时代。当他们在,我们始终可以有所期待。
期待里,是他们的新书,甚至是旧书的再版。当然,他们可能会否定曾经的灵感,他们可能会无力抓取新的灵感,他们可能再也不能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创造灵感。写作是一份苦差事,应下这份差事的人,别无选择,只能老老实实,一次又一次为一部伟大作品而努力,无关灵感。只要他们在,就有一丝希望。
期待里,我们看着他们成长,也伴随着他们成长,哪怕他们在年龄上大我们好几轮。当然,对于一个写作者,“成长”这个词太草率,更多的写作者是选择了不成长。因为他们的不成长,他们可以像少年那样,去写诗,写散文,写小说;因为他们的不成长,他们不需要挖空心思,不需要附庸风雅,不需要做一个自己都讨厌的自己;因为他们的不成长,我们可以看到世界上少有的任性,看到我们想成为但无力成为的样子。只要他们在,就有一丝期待。
作为一个读者,不幸的也是和伟大作家同一时代。因为伟大的作家也会去世。
这次,是林清玄。
“终于”,林清玄去世了。
终于,林清玄不会再“吓人”了
在我的少年时代,林清玄可以用来吓人。特别是浙江文艺出版社97年出版的这本《林清玄散文》。
《林清玄散文》这是我买的第一本林清玄的书。也许是林清玄对自己的长相对于自信,也许是出版商觉得林清玄的长相可以标新立异,封面用了他大大的头像。
这张照片像极了水鬼,特别是水青色的色调里,时时刻刻准备跃纸而出,拉你入水。这张照片也像极了《指环王》里的咕噜,他盯着你,带着诡异的笑容,他的眼里、他的笑里,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后来,《功夫》上映,看到火云邪神,就觉得很面熟,回头一想,原来是他——林清玄。
于是,这本在我初中书桌上几乎呆了三年的书,常常会吓到走过的人。
但看得多了,这张脸倒也亲切了起来。
这其实是一张温暖的脸。他坦诚的地展示着自己的一切,他中秃的头,他杂乱飘起的头发,他谈不上精致,却显得草率的五官。他也温暖地面对着你,哪怕长得不进入人意,但依然保持微笑,用自己所能向人传递温暖。
这其实也是一张有气质的脸。的确,这张脸藏着“秘密”。因为这是一张有内容的脸,他想对你说话,他一定会说得和风细雨,说得让你心服口服。他的平和,他的淡定,让“秘密”不再隐藏于心,而是成为可以分享的东西。
对于写作者,对于阅读者,长相真的没有那么重要。
用林清玄的话说:
(人)再深一层的化妆是改变气质,多读书,多思考,对生活乐观,对生命有信心,心地善良,关怀别人,自爱而有尊严。这样的人,即使不化妆,也丑不到哪里去。
终于,林清玄不会再“烦人”了
后来啊,我发现,林清玄会时不时跳出来烦你。
有时,林清玄会跳出来,告诉你要随喜随喜。
我们需要随喜,因为别人需要我们的布施。因为林清玄,我们很难再坦然走过乞丐(如果他的确需要帮助);因为林清玄,我们很难再看完卖艺人卖力的表演后无动于衷。当然,布施的可以是财物,可以是帮助,也可以是鼓励。就好像美式管理,对于新人,前辈往往是鼓励为主,哪怕不同意,常不急于反对,而是会说:如果你这么做,可能会有不一样的效果。
我们需要随喜,因为我们需要我们的布施。当我们随喜,我们有机会让其他人获得喜悦的时候,获得同样的温暖。甚至,常常随喜的人会习惯成为一个样子,会变成一个不一样的样子。是否有这种经历?一群人,哪怕在一起走,某个人总是被最多地问路;一群人,参加同一场演讲,某个人总是可以获得提问的机会。
有时,林清玄会跳出来,告诉你要随业随业。
我们怎么才能从业里超拔出来呢?尽力就好。美丽的增加是业,丑陋的增加是业。业水到渠成,有它自然而然的规律,我们无力改变,只能适应。就好像有的人无论如何都成不了音乐家,因为他的天赋有限;有的人无需过多努力就可以获取大量财富,因为他碰巧赶上了。太多的无力改变里,是太多人的无奈。其实,尽力就好,成不了音乐家,依然可以歌唱;无法实现小目标,还可以有小小目标。
我们怎么才能从业里超拔出来呢?但需尽力。那些无可知背负,可以是压力,也可以是动力。也许我们不是天选之人,但努力与否无法被天选;也许我们没有艳逸才藻,但可以在才藻之外捕捉生活。
蝉的业有时,林清玄会跳出来,告诉你要随顺随顺。
我们需要为他人着想,设身处地。没有一个成年人的生活是容易的,特别是在今天的中国。与人为顺,不要与人为难吧,因为说不定别人就会遭遇一个迈不过去的坎。
我们也需要为自己着想,像自己存在着似的。很多人已经活得没有了自己,很多人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也是有理想,有目标,有动力的。随顺吧,好好地对待自己,和那些尚未实现的梦想。
有时,林清玄会跳出来,告诉你要随缘随缘。
有愿就会有缘。我们会在新年到来的时候许愿,我们会在生日的时候许愿,我们会在流星划过天际的时候许愿。我们总是有美好的愿望,无论它能否实现;我们也总是相信有缘,无论它合适到来。
因为有愿,生活不至于惨淡如白水,不至于食之无味弃之不舍;因为有愿,未来不至于灰暗如阴霾,不至于无法面对无力走入;因为有愿,缘分不至于渺茫如云朵,不至于难以采撷难于获取。
终于,林清玄不会再“害人”了
过去的18年里,林清玄害我不浅。
林清玄害了我的钱。
我本以为,散文很淡,很散,很虚,很空。但正因为林清玄,我发现散文也是值得一读的。所以,在过去的18年时间了,我买的最多的散文书,就是林清玄的。
一来,我喜欢送人以书。之前带团队的时候,但凡有小伙伴离职,我都会送一本书。送人以书,我希望他人能有阅读习惯,希望在未来的生活里可以有书相伴;送人以书,我希望他人能前程似锦,书无法帮助我们避免挫折,但可以帮助疗愈伤痕,因为书里有所有的故事,书里有喜悦,有悲伤,有顺利,也有考验。
二来,林清玄人畜无害。算来,我送了不少人林清玄。也许,是因为他人畜无害。愤怒的人看了林清玄,可以得到一些平静;懦弱的人看了林清玄,可以得到一些勇气。正如他的名字,用清澈而玄妙的方式,化人于无形。
林清玄害了我的时间。
林清玄所有的散文我几乎都看过,所以我信极了林清玄。甚至,一想到他所写仁爱路一家叫“吃客”的馆子,就流口水:
我叫了一些普通的菜,记得是卤猪脚、凤鸡、醉虾、干丝牛肉、吃客鲳鱼、炒年糕、黄鱼羹、香菇鸭舌汤,每出来一道菜都叫他们舌头打结;事实并不是菜烧得多了不起,只是吃客的猪脚、凤鸡、醉虾对初尝的人确是异味,而黄鱼羹之鲜美,香菇鸭舌汤以五十只鸭舌做成,都是具有舌头震撼力的。吃完后叫了一客豆沙锅饼,一客芝麻糊,吃得两位名吃客啧啧称奇。
在15年第一次去台湾的时候,兴致冲冲地就奔向“吃客”。
但,找遍仁爱路,不见“吃客”。
也许,“吃客”本就不存在,作家本就可以天马行空;也许,“吃客”曾经存在,但没能熬得过时间;也许,“吃客”不针对叫“吃客”,它在书里它的名字并不准确。
寻找“吃客”林清玄啊林清玄啊,害我找得好苦。
“终于”,林清玄去世了。
以后,在书店,看到作家出了新书,或者看到作家旧书再版的喜悦不会再有了。
以后,听到林清玄三个字,和他处于同一时代,幻想依然有机会见到他的庆幸不会再有了。
但是以后,林清玄定会继续着吓人,继续着烦人,继续着害人,像他不曾离开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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