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题，当写作还是才华范畴的事儿，必然有个年轻的写作者。
因为年轻，他涨着红，可以有破口大骂和委婉地破口大骂的傲气。于是，历史是可以把玩把玩的，历史里的人物是可以琢磨琢磨的。把玩之下，琢磨之外，就有了小说。小说比历史来得真实，除了名字都可以是真的，而历史比小说来得虚伪，除了名字都可以是假的。的确该骂！但得好好骂。
因为年轻，他泛着白，可以有一泻千里和规矩地一泻千里的才气。于是，为了随心所欲的放纵，和肆无忌惮的快感，他把曹丞相和朱元璋，把慈禧和令人尊敬的领导们，铺上同一张白纸。无奈大人物们太无聊、太空洞，太经不起折腾。所以不得不启用微不足道的草民，草民们能倒立、能翻跟头、能一字马，甚至你能变成我，我能变成你，甚至我还可以是我，你还可以是你。这多有意思，多值得写！还值得多写写。
因为年轻，他透着黑，可以有夹枪带棒和招摇着夹枪带棒的勇气。于是，需要一个法外之地，即故乡；需要一些故事，故事的人物不重要，时间不重要，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的力气。得有力气在故乡扎下根，得有力气再发个闷芽、结个酸果。否则，故事就只能叙述，叙述的就只是故事；否则，小说成了喜闻乐见，写作者成了拳拳赤子。黑脸白心！跟宋江似的。
当然，当写作还是才华范畴的事儿，那也必然是个老实的写作者。
老实，在于坦率，在于坦率面对那些经不起推敲的真相和经得起推敲的荒诞。把荒诞变成文字，即可。坦率一点。
老实，在于体谅，在于体谅相互的面子，尤其在一不小心的即兴发挥和多说两句之后。面子很重要，体谅一点吧。
老实，也在于随性，在于随自己的性，在小说里、在评论家的高论里不介意去做个小人、歹人，甚至不是人。
刘震云，就是这样一个写作者。刘震云的才华太盛，把长篇、短篇写得篇篇美味、段段鲜美。其中，有90年代乖乖吃草的羊，有00年代吃狼的羊，有10年代吃瓜的羊。
没小说看的时候，特别在火车上、飞机上，大鹤一拿起kindle就想到刘震云，他的小说最少的都看了两遍。
可惜的是，今天的刘震云，臭了，一不小心。因此，有人说，刘震云的笔杆蘸了屎尿。
说的不错，《故乡相处流传》，正是一部用才华堆起，却散发着屎尿味的小说。为了给它白吆喝，这篇东西不可避免，得带上些屎尿味。
崩出一个屁
若问老家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
祖先故居叫什么，大槐树下老鸹窝。
为什么是大槐树？历史学家说，洪洞大槐树树身数围，荫遮数亩，方便公务办理，包括一次轰轰烈烈的明朝大移民。历史学家还说，大槐树下，迁往全国各地的移民曾达百万人之多。
为什么是大槐树？写作者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流民多了什么屁都有。大槐树一能吸声；二能除味。世界上好容易有个可以尽情放屁的地方，怎能让人轻易忘记。
当然，屁放得多了，放屁的人多了，每个脑袋都得被屁崩着。
屁在时间里
历史事件开始交织。时间成为虚无的维度，唯一的作用是装扮。
于是，数千年的时间为数千年的故乡精心装扮了舞台。在这个舞台上，你未唱罢我登场。有热闹的官渡之战，有热闹的明朝移民，有热闹的凌迟陈玉成，也有热闹的其他事情。放在一个舞台上，所有的热闹都成了闹剧。
闹剧有滑稽，丑角们粉墨登场，有意无意地逗笑着大家；
闹剧有荒谬，闹剧没有一是一，二是二的刻板，有的是二加二等于五的自然；
闹剧没有意义，正如同历史应有的模样。
放在一个舞台上，所有的热闹也只是打闹。在舞台上，血海深仇成了涓埃之微，大义凛然成了差强人意。
于是，历史人物开始配合。对于舞台，必须要有所取舍。
有的人重要，像曹丞相，不但能化最好的妆，有一张精致的大白脸，而且还能在不同的戏里穿插，始终去争取主角的位子。
但有的人不重要，像朱元璋绑着的移民，他们生而为奴，活着即是奖赏，唯一的用处是帮着抬轿，或抠脚。
有的人没必要存在，当个观众或读者，挺好。
屁在空间里
现实和历史间，有一道门。大家都知道，这道门正保护着大家，让今天人不至于落于过去的俗套，也让过去人不至于陷于今天的枯燥。
因此，大家从没想去破这门。万一破了，后果不堪设想。
可惜，出了个屁。它太响、太冲，太不老实，一下子就崩开了门锁。于是，今天人和过去人大眼瞪小眼，有惊，惊喜和惊吓。
惊吓的是，门里门外大差不差，甚至有同一个你，同一个我。大家都可以干活，干的还是一样的活。一个巨大的磨坊里，有一口硕大的磨，大家和驴一起，绕着磨转，偶尔推两下。为了排解无聊，时不时还得骂两句那头蠢驴，蠢得只会推磨。大家都可以吃饭，吃的还是一样的饭，无非稀一点干一点。
惊喜的是，门里的磨坊也是个好磨坊，井然有序。磨坊里没人闹事，也没人明显地偷懒。当然，这是磨坊主的功劳。
屁在脚趾上
二十多年前，大鹤去过一次山西临汾。听人说，纯种的汉人小脚趾指甲分两瓣，多出来的一小瓣是汉人的根。有首歌《把根留住》，歌唱的就是那多出来的一小瓣脚趾甲。
后来，根据历史学家的考据，朱元璋在宣布迁民时，英明决策，在每个人小脚趾砍一刀作为记号。谁是古槐迁来人，脱履小趾验甲形。留下记号，就不怕逃跑了。
也有一些无聊的医学家，说这在医学上称作瓣状甲，或小脚趾复形。实际上是一个常染色体显性性状，不能作为某一族群的特定标志。而无聊的西方医学家，认为这是一种脚部病变，是由摩擦生成的茧子。
大鹤觉得，就是被屁给崩裂的。
屁以外的
俗话说，放屁会崩出屎。
小说里说，放屁还能崩出其他东西，比如猪尾巴。
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里，七代人经历百年，生出一个带猪尾巴的婴儿。如同第一代的乌尔苏拉担心的那样，因为近亲的结合。
刘震云的《故乡相处流传》里，也有条猪尾巴，长在陈玉成身上。只是，不因为近亲结合，明显是放屁放的。
猪尾巴很臭。一个反贼，无论如何是得有些毛病的，比如身上得有瘴气，虽然雾霾天就看不见；比如得长根猪尾巴，既可以代表他的兽性，也代表他的愚昧和无知。穿了衣服看不见？没关系，都长在那个地方了，猪尾巴必然是臭的，正如同他的愚昧和无知。
猪尾巴臭里带香。没错，而且香中带甜，甜里有酸。所以，大家都喜欢猪尾巴，大家也不得不喜欢猪尾巴。它是能吃到的最好的荤腥，因为上面的人看不上；它是能送的最好的礼，既可以吃，又可以表明了同志关系。这关系一脉相承，一劳永固。多好。
多好，这小说，《故乡相处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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