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遗听着联络器里传来的细微哭声，眉头皱了皱。伴着这断断续续的抽噎声，他脑海里划过很多场景，过了很久，他叹了一声，“都过去了。”
但还没停。
他终于不耐烦，“适可而止啊。你今天都没受伤，哭这么久？”骆遗在面前的虚拟屏里看到对方不但没有停止哭泣，还双手捶她自己的头，一下一下越来越重。他忍不住骂了起来，“你干什么？本来今天是想拿你做实验展示，我大发慈悲最后弄了个克隆人来，效果难达到不说，还差点炸到我自己。我离她们爆炸的地方那么近，那强烈的磁场还有辐射，这样我都没说什么，你一直哭个什么劲？”
卢亦歌已经无暇把他的话听进心里，今天这一切似曾相识的场景，令她想起了母亲在她面前被黑域吞噬的画面，之前她对这件事只是有个模糊的概念，现在全想起来了，心里陷入了极度的自责和颓靡之中。她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样不行，不能任由负面情绪淹没自己，但她就是没办法走出来。卢亦歌开始对着柱子撞自己的头。
“你干什么？”骆遗大声吼她。她没听到。
骆遗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他进到航行服里面，蹲下身来控制住自虐的她，“你怎么了？”他抬起头看到屏幕上显示的电击次数，很生气地把对方往地上一推，“你想死早说，我就不用这么费力气！”
卢亦歌费力地抬起头，“我也不想这样……”
骆遗看到那双抬起的眼睛，被里面的绝望和灰败吓到了——那双平常熠熠生辉的眼睛，此刻一丝神采也无。
“别放弃我……”卢亦歌控制自己想自虐的手，拉着骆遗的衣袖。
眼看着面前的人还要继续折磨她自己，陷入更深的自我情绪中，骆遗制住面前人的双手，虚虚地给了一个怀抱，“你母亲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不必这么自责。”
就像一片荒芜中，突然看到还有人在生着火，虽然隔得远，但似乎也能感觉到一点温暖的微光。
兴奋电击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拯救情绪低落的“探索人”。探索人是指为了人类科技发展而远离人群，在未知之境，或者在茫茫宇宙中前行的人。他们长期忍受着孤独，与他们的父母亲人、同龄人有着不同的时间流逝，因而需要有超强的意志力。但人总会有脆弱的时候，特别是在某些关键时刻，稍微不留神就会万劫不复，在空旷之境如孤岛一般悬浮。通常他们遇到紧急情况需要充沛的热情及注意力时，会通过兴奋电击来促使自己保持强有力的精力。
但这种兴奋电击是有副作用的。兴奋电击本质上来说是通过电击刺激神经分泌多巴胺，使其保持较高水平，从而使人处于强度的兴奋中。一旦电击结束后一段时间，多巴胺分泌下降，达不到原来的兴奋点，这种情况下人会持续低落，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期。
卢亦歌为了抵抗另一个“她”带来的情绪上的影响，一直通过兴奋电击刺激她自己。那个“她”消失后，心理上的共鸣余震还在，而兴奋电击的副作用也开始显现出来。
骆遗听着断断续续的呜咽声，手在卢亦歌背上慢慢地拍着。卢亦歌把心里那些自厌的情绪一点一点地抛开——过去不是她的错，现在也不应该超量自责，母亲是为了让她活下去才自我牺牲，这样的深爱不应该被她辜负。
良久她才缓过来。她坐在椅子上，双手抱住自己慢慢平复心情。骆遗有一搭没一搭地锤着他压麻的腿。在他质问之前，卢亦歌赶紧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控制不住……”
骆遗脸上不复之前安慰对方时的柔和，“控制不住什么？没有斗志软弱颓废也是你自己控制不了的？”
室内是窒涩的沉默。“对不起……”卢亦歌的声音微弱。
气氛沉闷了很久，骆遗又开始说道，“我知道有时候情绪难以控制，但你为什么给自己兴奋电击那么多次，给这样的情绪雪上加霜？”
卢亦歌咬了咬嘴唇，没再说话。那个后来出现的跟她长得一样的人，“她”不对劲……卢亦歌只是看到那个人，光是看到“她”，她的情绪就处于最低水平，而且心里生不出一丝的反抗——就像她的心魔一样。卢亦歌感受到了这种情绪低潮，理智上觉得不能任其下去，怎么心理暗示都缓不过来，那是一种无法言状，或者说与生俱来的吸引力。
“我通过兴奋电击，让自己情绪好起来。”卢亦歌有些羞赧地继续道，“那种不好的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了，我没有办法，每次临近情绪的最低值就开始使用兴奋电击，次数就有这么多了。”她真心实意地对骆遗说道，“谢谢，谢谢你肯帮我。”
骆遗笑道，“不要感谢太早了，你以后说不定想收回此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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