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睡错了地方

先生，你睡错了地方

先生，你睡错了地方。身体之外的所有神灵，都没有前来提醒。今天早上，因为想避开即将下雨降雪的天气，躺在产业园五楼房间，听到了近距离省道那安抚的声音。

兰浦公路，在崇山峻岭之中，最初是一条像样的古道。它曾是先辈的指引，先辈把指引当媒人，其中一段还叫过浦钟公路，只是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记得了。尽管它早成了高贵的省道，但我从没把它当过美人，早晚小心伺候。人都有健忘症，一旦拥有，就会认为身边的事物都属于门份，自自然然、板上钉钉的那一种。

省道喜欢在白天，心里只接受轻型车的拥抱，就像当年还未长大的我，只知道喜欢小个子女孩，拎起来轻巧。上学、进城、回老家，我不止一万次地走过它，就是没好好地写过它。

说实在的，最初的它，土得掉渣。全身皮肤粗糙，麻子大脸上，还积满灰尘。即使这样，在路边，公路管理人员还把汽车踢走的沙粒，一遍遍往它肚腹上扫。我恨过它，因为砂子在弯道处特别厚道，刚学的自行车常会摔跤，手掌、膝盖皮轻易磨掉，这还算是小手术。有一次，还是宰首行动。好不容易爬上拖拉机，为的是想早点回家，吃好午饭，早点回到学校 。在上坡路中，我是最后一个直接起跳，结果，摔断了右腿，被亲人挨骂：“轻骨头，用着”。

它让我好感的时候，似乎有，但很少。对了，在农村小站，它见证过我朦胧的感情。那时，我在城里读书，需要乘坐公共汽车回家。每次下车，都会有一个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在那里等车。我问过她，她从不说自己想去哪儿。后来，她给我写信，说自己要到邻县学习修理电器。到今天，自己已记不起写了回信没有，那时心里就有预感：小说刚写在情节要走下去的节骨眼上，墨水开始严重漏水了，只能早早地结了尾。

后来，它穿上了水泥铠甲，遮了屈背、俯首、吸肚的旧模样，成了身材标准的女汉子。但随之而来的大卡车，载重量越来越厉害，挂车替代了原先一批批小货车，迟早有一天，集装箱车也会替代挂车的，且呈现自由、率性的本质。由此，它经常会被人家修理，伤筋动骨也似乎来过一两三回，但就是赶不上大车制造的加速度。最后，主人干脆卸掉一半的铠甲，让它油腻腻地在大地上裸睡，承受更大更多车辆的碾压，甚至“啪啪”作响。在不久的将来，按规划，还会来一次美丽的转型，上升为国道的水平，左右六个车道。

先生，你睡错了地方。早上三点，窗外开始平静了下来，省道又嘟囔了一句。今后，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犯这种常规性错误。幸运的是，今早因为大车隆隆，自己停下了脚步，用一大堆时间，一个人学会慢慢思考。想知道的只是，即将走向国道、连通高速公路的老家人，会不会把浦钟公路的筹办人、兴建省道的筑路人，连同省道一起彻底忘掉。

陈水河写于2018.1.23早上三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