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被围第三月，粮绝。
年轻的将军如往常一般巡视城头。
巡到主城，一帮临时招募的大头兵慌忙起来行礼，满面血污，眼神飘忽。
“大家都辛苦了，再坚持一下，援军...援军马上就到。”本想说几句宽慰人心的话，张嘴却尽是苦涩。
将军摆摆手，带头下了城门楼。
没走几步站定，整了整盔甲，唤来亲兵，“把刚刚那支小队全部处斩，做的干净利落些，不要声张。”
亲兵副将满面骇然，如临冰窖，“为..为何？我们的兵力本就不足啊！”
“昨夜妇幼营失踪了三个妇女，刚刚在盾牌下，我看到了尸体。”将军目不斜视，看着不知何时站在面前的锦衣青年答道。
副将勃然大怒，拔出宝剑就要带队行刑，“这帮狗日的，都他妈什么时候了还有功夫干男女之间的破事！”
“掳来不是为了奸淫，”锦衣青年不再与将军对视。“嘴角血迹未干，他们在吃人。”不含感情的声音，像来自地狱。
青年与将军一前一后步入中军大营，留下一脸呆滞的副将。
残阳如血，粘稠的流淌不动。
二
有消息称援军正在驰援，这是守城众将士的最后希望。
将军小时候过得很滋润，因是从小进宫伴读，故而时时被叮咛嘱咐要玩闹有度，对小太子敬重些，分清主仆之别。
太子的几个兄弟，平常对他就非打即骂，颐指气使。加上少师多是其他嫔妃亲信，太子生母本就势弱，在这种事上也尽是放任。
直到将军入宫。
拳打脚踢一顿收拾，锦衣玉食的皇子们怎么敌得过从小放养的将门后人。将军之父是护国柱石，在军方的影响力更盛皇帝，这场宫中霸凌事件终是不了了之。
小太子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挡在自己面前的小身板。
“你不害怕吗？他们有那么多人？”拉着将军衣角的小太子怯怯的问。
“怕啊，”将军握住太子的小手，递过去一个烤红薯。“可是爹爹说遇到狼群怕没有用，只有比他们更狠才行。”
小太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将军又补充到，“还有爹爹告诉你可是未来的皇帝，我保护你是应该的呀。”听将军这么说，小太子委屈的差点哭出来。“我不要当皇帝，我想和你做朋友。”
将军拍了一下小太子的脑袋。
你就安安心心的做一个万古贤君，尸山血海，家国安危什么的就交给我。
三
将军和太子都知道援军是子虚乌有的事。军心就靠这看不见的希望吊着。整座城池死气沉沉，仿佛在等待命运的审判。
五天前敌军送来了退兵要求，不要女人和钱粮。唯一的要求，就是交出太子。将军把信使斩了，除了亲信副将谁都没告诉。一样每日认真巡视，督战在前线。
这天敌人比平常早退了些许，将军巡视完抽空去了一趟伤兵营地。回来的比平常晚了会。路过一普通营帐外，发现灯火仍通明。
“今晚就行动，老王你控制住将军，我带人把太子绑了出城。”声音的主人似乎长出了一口气，顿了顿，“如若敌人守信当真退兵最好不过，如果没退你们就坚守到死。”
“还有，保护好将军。”这声音，是副将。
将军当夜就去见了太子，敌人的退兵要求让太子陷入了沉默。
看着将军的脸在烛光里忽隐忽现，太子忽然想起了初见将军时的那个下午，天色阴沉，将军的身影在阴影里也是若隐若现，睁眼细看，竟也看不清。
好久没见将军笑了。
“你别愁啦。”
“他们不就是想要人质吗，我去。”
四
刚被松绑的太子活动了一下筋骨，又想起昨夜。
太子从小长在宫墙之内，外人少见。将军换上锦衣华服，到也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感觉。
塞住太子的嘴，不顾他的挣扎。
“我说过要护你周全的，若能过了这一关，你一定要做个明君。”
瞪了眼眶通红的副将一眼，“其他的，还按你的安排来，给我护好他。就算城破，也给我把他安全送走。”言罢，翻身上马。
不就是演个太子嘛，多大点事。
将军带了三两随从，开门出城。若是加上锣鼓唢呐，像接亲的新郎官。
看着将军的背影缓缓消失在城门，副将慌忙的给太子松绑。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边解绳子边哭。
“好啦，表现不错。你去把我的铠甲拿来，我再最后巡一遍城。”
漏出笑脸的太子神色一顿，“安排的那几个人不会出岔子吧？”
偷偷抹泪的副将应到:“不会的，将军走之前喝的水里已经下了药，出城走不了多久就会晕倒，几个亲信会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的。”又怕太子不放心，“这几个人绝对可靠。”
“好。”
太子起身进帐穿戴铠甲，起风了。手里一张沾血字条被吹落出去，翻滚几下，混入尸堆，转眼就再也找不见了。
“昨日国都被破，陛下于正殿奋战至死，国亡。”
五
出门的将军稍微宽心，嘴角噙笑。敌国要的是人质，我去了他就安全了，副将总归能护他周全的。
忽而敌阵万箭齐发，将军望着射入心脏的箭镞，白色的羽毛上，还是那个怯生生拉着自己的男孩。身后是万事安康，国泰民安。
“长大了我就是皇帝啦，你想要什么称号呀。”
“那我叫平乐大将军！”
“哈哈哈哈，土包子，哈哈哈…”
扭打在一块的两个孩子身影慢慢重叠，忽而模糊不清，又忽而明媚如初。
愿你平安，喜乐。
翌日城破，太子携众将士战至最后，身中数箭而亡。
被此城耽搁太久而贻误战机的新城主恼羞成怒，下令屠城。
全城十万生灵，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个老乞儿。
老乞儿跌跌撞撞的走着，忽而大笑忽而悲恸。路遇一添柴大锅，木柴还未点燃，水也只没过锅底。老乞儿突然发狂道：“这世道既不容人，那为何又要生人！”
老乞儿一把捞出锅里的物件，“本来想的是加盐巴，想了想还是决定给你个机会，这世道欠你的，你自己去讨要吧。”
“我徐老汉也没啥文化，索性偷个大将军的名字，你就叫徐平乐吧。”
怀里的孩子握着半拉红薯，咿咿呀呀算是回答。
一个弹丸小国覆灭前的二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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