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是我六岁那年,一天下午,妈妈带我到宣武门外的粮店去买“议价米”。
所谓“议价米”,就是不要粮票的米,那个年代买粮食都是凭票供应,没有粮票你即便是有钱也买不到米的。粮票是每人定量的,根本不够吃,家庭主妇们都是想方设法多给家人买一点粮食。有时候,粮店有时候会卖一种“议价米”,不要粮票,但价钱会贵一些。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吃饱肚子要紧,所以只要听说哪里卖不要粮票的米面,我妈就会立刻扑过去。
那天,有米的消息很准确,我们去的也很及时,买米很顺利,妈妈非常高兴,抱着一袋子大米兴高采烈往家走,我紧紧地跟在妈妈身后。
走到半路,突然下起雨来,还挺大的。我们在屋檐下躲了一阵子,但雨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天有点黑了,妈妈担心回去晚了会耽误给家人做饭,决定冒雨往回走。我不愿淋雨,躲在屋檐下不肯走。
路边有个卖伞的,见此情景,就一个劲冲着我们吆喝:卖伞啦!便宜啦!买一把吧,买一把吧!
妈妈犹豫了一下,掏出钱来给我买了一把很小的儿童伞,她自己把外套脱下来顶在头上,把米袋子抱在怀里,大步往家走。
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事,举着新买的小伞,心里很是高兴,一蹦一跳地在雨中走着,还不时地向妈妈晃一晃小伞,说:“妈,这把小伞真好看,我特喜欢!”
妈妈双手抱着米袋子,腾不出手来擦一把脸上的雨滴,即便如此,她还要对我笑一笑说:“喜欢就好,用完了要擦干净,收好,等着下次下雨再用,记住了吗?”
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太不懂事。我就没有想想,为什么妈妈只买一把伞?妈妈自己为什么要顶着外套在雨中前行?我为什么没有想到跟妈妈共用一把伞?尽管那伞太小,遮不住两个人,但不可原谅的是,我心里根本就没有这个念头。
写这篇小文的时候,窗外正在下雨,我心里很难过。
当年在雨中,妈妈想的是:多买些议价米让家人吃饱饭,赶紧回家,别耽误了一家人吃晚饭,小儿子不能被雨淋到,那样会生病,一定要给他买一把伞。
她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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