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还是老的辣

在旁人看来，大军接父亲老李的班显得天经地义，水到渠成。一来子承父业，这似乎是中国人的传统；二来老李的年纪确实大了，70多岁的人了不可能整天还奋斗在第一线。

刚开始那两年，老李对大军接替自己的岗位，其实是有些不放心的。在父亲眼里，儿子做事有些毛糙，而且性子急，不够沉着。然而岁月不饶人，老李觉得自己真的有些老了，让儿子接班是顺理成章的事，自己不可能护佑儿子一辈子，他终归要自己成长。也怨不得老李多虑，尽管已身为公司的董事长，大军看上去似乎还是少了些霸气和领导范儿，处事有些稚嫩，欠些火候。

大军最近遇到一桩烦心事儿，由于兄弟公司出了一些事故，上级有关部门加大了对相关行业的整顿工作，大军所在的公司首当其冲成为有关部门检查整饬的对象。根据过往的经验，大军在与这些人打交道时，往往有些力不从心。譬如说，人家问他一些有关业务方面的问题，他显得有些忸怩，嗫嚅着回答不上来，这让大军身边的人看着都替他着急。

上午检查组一行十几人，很快就进驻到大军所在的公司。公司上下如临大敌，对口部门的领导向检查组的同志积极提供相关的资料与档案。办公室的两个小姑娘帮着端茶递水，忙前忙后。每逢这样的检查日，现场的人总是忙得不亦乐乎，大家对此早已见惯不怪。

刚开始屋子里的气氛还算融洽，可在看了几份相关的图纸之后，为首的那位戴眼镜的中年组长脸色却渐渐黑了下来。他质问大军，“你们的图纸怎么改来改去的呢？整改的项目没有落实，怎么就开工了呢？”大军强调，公司过去两三年来，一直处于关停状态，没有实际的运作，加之整改工作的成本较高，公司的资金又不够宽裕，因此就有了些拖延。

“可是据我们所知，你们中途不是复工复产了吗？可不能将上级的要求当做儿戏呀！”中年男人严厉地说，“你要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避重就轻，图纸是怎么回事？”

“这……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大军讷讷地说。

“作为公司老总，你会不清楚？”组长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军仿佛是一个挨批的小学生，额头上开始渗出了汗珠。女秘书过来给他倒茶时，他小声地说了一句：快去把老爷子请来！

女秘书领命出去打了个电话。半个小时以后，一辆黑色的奥迪停在了公司门口。从车上下来一个腰身有些伛偻的老者，那人正是老李。老李急匆匆地来到三楼会场，检查组的同志对眼前的这位不速之客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他们不知道这位年事已高的老者到底是谁。而会场上公司里的那几位忽然见了他们的老领导，精神为之一振，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似乎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了。

现在老李坐在了中年组长的对面。当明白老李的身份之后，中年人的眉头微微一凛，仿佛预判到自己碰到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老李的脸上露出和蔼的笑意，他甚至伸出手去跟中年人握了一下。这个年纪的他眉毛都是空的，这一生一世他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历过呢？

中年组长继续陈述了他之前说过的事实，老男人认真地听着，脸上露着温存的笑意，时而微微颔首。他敏锐地意识到中年人可能是河南人，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对方甚至是河南信阳人。尽管中年组长从头至尾说着普通话，但是老李还是从他的语音中听出了一点弦外之音。这时候中年组长忽然接了一个电话，大约是他妻子打来的。当老李隐约听了他说了一句“两元钱”而不是“两块钱”时，老李激动地发现自己可以证实之前的判断了。

“您是信阳人？”老李忽然问。

“你怎么知道？”中年组长非常惊讶地问。

“我老家就是信阳的！我在那里生活了40年，那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忘不了！”

“哎呀，太意外了！”中年人意外地说。

“李阿源你认识不？”

“怎么不认识，我上高中时，他是我们县里的书记！”

“他跟我同学！”

“真是太巧了！”

“您看今天的检查……”

“放心吧，我注意到你们的公司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当然咯，既然我们来了，要求肯定要提一些，到时候你们对着整改就行了，花不了多少钱的！”

“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没什么，我们是同乡，您又是老前辈……”

“感谢感谢！……”老李真诚地说。之前他听说儿子今天遇到了麻烦，急得他中午连饭也吃不香，这下他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检查组的工作终于结束了，一行人开着车很快离开。老李长舒了一口气，他对司机小王说，“今天得亏是我来了，咱们的运气又这么好，遇见了老乡，要不然事情恐怕难办得很呢！”

小王挑着大拇指说，“那句老话真是说的一点不错，‘姜还是老的辣’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