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爸爸

我的爸爸

      爸爸去世已经有十个年头了，现在我还会常常想到他，可是很奇怪，以前爸爸在世时，我想到的都是他的不是，现在他走了，我想的都是他的好，他的不容易。

      我经常自嘲自己读书的过程就是一部血泪史，当然这可能有些夸张了。记得以前读书时，每次学校开学，村里大多数家长都高高兴兴带着自家孩子去学校交学费、领新课本、买新文具，可是我们家昵？开学报到那几天，我和妹妹就好像霜打了的茄子——焉啦，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因为家里没钱给我们交学费，我们只能眼巴巴看着村里其他孩子高高兴兴，成群结队去学校报到，又抱着新发放的课本欢欢喜喜回家包书皮。妈妈倒是好，让我们兄妹三个直接去教室上课，说难不成老师还会将我们撵出去，可是没有交学费，我们三个脸皮薄，不敢去。哥哥那几天还会没事人一样找村里的男孩一块去玩，他对上不上学倒是无所谓，可是我和妹妹有所谓，我喜欢读书，不想早早辍学在家，长大点和村里不读书的女孩子一样去南方打工，再过几年回家早早嫁人，然后手里整天抱个娃。我不要那样过。爸爸在我读小学那几年整日沉迷麻将和一种纸牌，不是现在的那种扑克牌，比扑克牌窄且长。每当开学时，他还和以往一样，去村里找那几位同样对麻将和纸牌上了瘾的狐朋狗友，聚到一家家里玩牌，妈妈总让我和妹妹去那家家中喊他回家想办法。我至今都记得，一次我去了之后，看到爸爸和四五个人坐在那家土炕上，手里拿着牌，我让他回家，他看都不看我一眼，只管盯着手中的纸牌，还和牌友高高兴兴地聊着天，我从来没见过他做其他事情有那份专注样，我在心里好恨他。还有一次，我和哥哥跑到另外一家家里去找他，那家院子好大，养了好多只鸡，有只公鸡很凶，追着要啄我，我那时还小，吓的满院子跑，爸爸管都不管，还是哥哥帮我撵走了那只穷凶极恶的公鸡，我记得公鸡最终还是在我脸上啄了一口，现在我脸上有个小疤仔细瞧还是可以看到的，就是那只公鸡留下的。爸妈的关系也不好，总是吵，还经常动武，摔东西，家里的椅子，盘子，保温瓶，好多东西都摔，有次保温瓶摔碎了之后，我去捡，不知怎么弄的，手没被保温瓶的玻璃胆滑伤，下巴却被划伤了，现在还有一个小疤痕留在那里，所以我怎么能不恨他昵？

      记得以前读小学和初中时，我和妹妹很少买过新课本，一般都是只报名，不买课本，哥哥高我一级，我高妹妹一级，我拿哥哥读过的书用，妹妹再拿我用过的书。我还好，因为哥哥不喜欢读书，同时哥哥特别喜好整洁，他用过的书都用报纸包了书皮，里面也没怎么乱涂乱画，可是我用过的书就不一样了，书里做了好多笔记，所以书里的内容有的就看不清了，为此妹妹和我吵过不止一次，吵了之后，我就会收敛一段时间，可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恢复，因为我习惯在书里做笔记什么的，现在想想，好对不起妹妹呀。如果说课本内容没有变动，旧一点倒也无所谓，可是有次，我的一本记不起书名的什么社会课本里香港还没回归，同学课本里香港已经回归了，这个时候我就不知该笑还是该哭了，我会挑爸爸心情好的时候，用这个事情来嘲笑他，他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是不敢提这事的，怕被他骂，我觉得这是他的错，因为他不好好过日子，才让女儿和别人不一样。还有一次，我记得很清楚，初一的一节历史课上，同学们用的新课本是黑白的，里面图片也是黑白的，我用哥哥的旧课本是彩色的，里面花花绿绿的，因为我个头低，读书时都是坐前三排的，所以老师在讲台上自然看得清清楚楚，她讲完了课本来到我旁边问我，上课不好好看课本，在看什么闲书，同学们一双双好奇的目光都向我桌上扫过来，更有甚者，还踮起脚站起来往我的“闲书”上瞅，我记得自己当时特别委屈和尴尬，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是我还不得不跟老师解释，我说我用的书是上一级的旧课本，我还翻翻课本给她看，证明我没在看闲书，老师看了看，最后没说什么就走开了，可这件事情我却一直都记得。

        每当学校开学要收学费或是学期中途要收什么费用时，读小学那会儿，爸爸忙着玩麻将和纸牌，是不怎么管这些事的，妈妈先是找别人借，借不到实在没办法了，就把家中的粮食装进袋子再装进家里一种农用车里，妈妈在前面拉车，我们兄妹三个跟在后面推车，一块拉去街道收粮食的地方，卖了粮食然后再去给我们交学费。爸爸知道妈妈卖了粮食，不但不理解，还会和妈妈吵，所以我真的很厌烦他。

        我读初中后，爸爸慢慢就不去村里打麻将和玩纸牌了，农闲时，他会去邻县打工，都是一些工地或者厂子里的力气活，因为爸爸没有什么手艺，赚的钱不多，家里还是捉襟见肘，日子过得很凄凉。哥哥初三没读完就不读书了，我中考的分数还可以，去了邻县的一所民办学校读书，那所学校以前有小学和初中，高中部是新设立的，高中我那一级是招的第二届学生，也没什么高考经验，教我们的老师都是从县里一中和二中退休的老教师，学校将他们聘用过来，年龄都六十多岁了，因为我的中考成绩能好一些，学校给我免除了学费，还每月补助一些生活费，对我们家来说，这个当然非常好了，相当于我不怎么花钱就可以读高中了。

      读高中时，爸爸才算是做起了称职的父亲角色，经常来学校看我，每次来都要带些妈妈做的好吃的，油包子，韭菜盒子，油饼什么的，不同季节还会带不同的水果，苹果，杏子，梨子什么的。每次来学校，爸爸都骑着家里那辆老式自行车，我记得是飞鸽牌的，有笨重的横梁那种，我小时候学骑自行车，都是掏脚骑，即左脚踩在左边脚踏板上，右腿从横梁下面探过去，右脚踩在右边脚踏板上，这样来骑车子，这种骑法很别扭，但是也没办法，我始终不敢右腿跨过横梁，屁股坐在座位上来骑车子，因为胆子小，怕车子会摔倒。爸爸的自行车后座绑着一个妈妈洗的干干净净的编织袋，里面装着妈妈给我带的东西，有时还有菜呀，煮的鸡蛋呀，鸡蛋有时因为一路颠簸，会破了皮，不过也都不要紧的，我总是很高兴，因为我感到爸妈都很爱我。爸爸每次来都要给我钱并嘱咐我把钱装好了，不要弄丢了，那时我已经长大了也懂点事了，我在民办学校读书，可以给家里省一些钱，但也是要花钱的，爸爸每月还是要给我生活费的，有时学校还要收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妹妹后来也来这所学校读书，但是妹妹中考成绩不怎么好，所以是要交学费的，每个月也没有生活费补助，所以我知道爸爸供我和妹妹读书也是很艰难的。爸爸给的钱我也不敢乱花，他在工地干活，我自己没有做过，但是村里有人家盖房子，我也是见过的，不管风吹日晒，爸爸都要站在高高的脚手架上不停歇的递砖块，用手推车一辆一辆的拉小石子，不断地筛沙子，总之都是些力气活儿，一天做下来，人累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一般。我很心疼爸爸，知道他挣钱不容易，所以不敢乱花。我们班的同学大都是成绩还好，来这里读书，和我一样给免除学费和补助生活费的，所以大家家里情况都不太好，后面班的同学都要交学费的，有的中考成绩特别不理想的，还要交的更多。那时学校要收什么费用，稍微多点的，同学们都要回家去拿，我一般都不用回家，因为爸爸给的钱我都攒着，足够我交那些费用。记得有一次，要交好几百，我身上钱不够，本来打算周末回家的，没想到第二天爸爸来学校看我，他说要到学校附近的一处工地打工，我说了学校要收钱的事，过了没几天，爸爸就把钱送了过来，我知道这是爸爸赚的血汗钱，心里特别难受。有次开学，爸爸骑着那辆自行车后座载着我，我去邻县民办学校读书，爸爸去邻县找活干，那一路有30公里，有好多下坡路，每次爸爸要骑到下坡路时，我都很害怕，担心车子中途摔倒，可是车子总会安安全全的到达下面平坦处，因为自己不怎么会骑车子，就觉得爸爸骑的很棒，也觉得坐爸爸的车子很安全，我以为我坐爸爸的自行车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很多，可是，天有不测风云，老天爷和我开了个大玩笑，爸爸在我读高三的那个冬季因为意外突然去世，爸爸走时还不到48岁，那段日子我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只知道自己除了哭还是哭，我们父女的关系刚有好转，我才刚开始感受到父爱，爸爸就走了。

      以前爸爸在世时，我看到别人家爸爸对孩子好我都好羡慕，后来爸爸走了，我才明白，那是别人家的爸爸，跟我没一点关系，别人家的爸爸纵使再好，只会对自家孩子好，不会对我好，而我爸爸即使有很多缺点，可他依然是最爱我的人之一，十八年来一直是他以一人之力供养着我在这世上所有的衣食住行。也是在爸爸走后，我才明白，爸爸撑起一个家有多不容易，爸爸走了，哥哥在南方打工，我和妹妹在外面读书，妈妈一个人在家，我和妹妹回家了，就可以帮家里做一些农活，可是我们不在家时，都是妈妈一个人做，有的活一个人是做不了的，尤其是力气小的女人，这个时候不得不请亲戚帮忙，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再好的亲戚，也会不高兴。我很理解亲戚，可是我更心疼妈妈。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到爸爸，爸爸在的话，肯定会不同的。

      时间过得真的很快，一转眼十年过去了，现在家里情况比之前好多了，只可惜爸爸都看不到了。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我心里永远的痛。

      愿天下所有父母都平平安安，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