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晚饭的时候,媳妇儿回来说,波的病又犯了,就在小区门口。我下了楼,照例在小区门口的小吃店里 要了一个火烧加些牛肉,递给正在被一堆孩子围着嬉闹的波。
天寒地冻的腊月天,波还是那一件破棉袜,敞着怀腆着肚子,满脸的污垢,蓬乱的头发一溜一溜的贴在前额上,就在我把火烧递给波时,从他那零乱的头发间隙里,我似乎猛然间又看到他昔日温情的眼神,不过很快被他满脸的憨笑淹没,我只好无语哽咽的走开。
我和波,同村又是同学。从小学到乡中,再到县城读高中,波的学习一直很优秀。参加高考的当年就上了文科大专线,这在考生集中度极高的河南,应届毕业能有如此成绩,也算是比较满意的了。可总在年级排名前三的波感觉不理想,他不准备报志愿而要直接复读。
波在家排行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姐姐因家里条件不允许早已下学,弟弟正读初二。同时供应两个学生的确让家里吃不消,他父亲认为先上着,以后有机会再说,也好为家里减轻一些负担,因为那些年上大学家里几乎不花多少钱。
另外,对学校和班主任来说 ,每年考上多少本科,考上多少专科,上线率多少不仅和个人奖金挂钩,而且直接关系到学校的名誉和来年的招生。所以私下里班主任联系上了家长,二人一拍即合就给波报了个师范专科学校。
后来已在暑期复读的波接到了录取通知书。当时规定,录取不报到是会影响第二年报考的。可波执意不上。在一个大雨磅礴的夏夜,他跪在雨中给父亲发誓,甚至咬破了手指要复读,来年一定考个好点的学校。父亲不是不心痛孩子,但家里实在太难,波的母亲常年有病,再说了,人家孩子花钱想上还考不上,上了就是城市户口,再也不当种地的老冤。
”多好的前程呀,怎么不去上呀!”这时,叔伯大爷们也在一旁劝,波突然站起来跑出去,消失在雨夜中,一连数天没有回家。
02.
我因为毫不意外别无选择,开学又回到学校复读。新学期开学没多久,听说波去报了到,可大概过了两个多月,波突然来找我,还是说不理想,想复读,我几次三番把他劝走又回来,到头来终于尘埃落定,是因为我第二年也考到波报的那个学校,而且同在一个专业里。对我来说,虽然不太满意,可总算是十年寒窗熬到头,反觉着一下子轻松了,很快就成了班上初恋的几个。有我作伴,波的情绪也开始平静下来,并常到宿舍找我。
可就在这时,学院里却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儿。一个女生失恋居然神经失常,有天晚上院长讲公开课,这姑娘竟然向他挑衅,说你下来让我讲,还指着院长说,你是叶利钦,小丑变英雄。
场面一下混乱,院里其他领导赶紧把她弄走。其实,平日里这个姑娘文静的很,从来不和男生多言,最多是低头迎面而笑,然后小碎步急匆匆就离开了,她长的端庄又秀气,身上似乎有种特殊的恬润在里面,可她却表现的特别低调,让你又不自觉的和她保持着距离。
就是这个看似纤弱的女生接下来却劲爆了又一大新闻,抖搂出一张给她写过情书的十多位男生名单,这么不争面子的事儿,关键还有波。
但对波来说,根本不是面子的事儿,波觉着像是一件玉器就这样碰的一声在他面前毁了,从此波又回到了郁闷中,也很少和我说话,常一个人很晚从校外回来,多些时候还喝了酒,再后来就听说他缺考,好几门课没有成绩,院里让他补考也不去。学校研究让波留级,他干脆整理行李提前走人。
03.
为了他的前程,后来学校还是给他补了手续,因为那时是定向分配,他分到我们原来就读的县一中。一年后我自然和他一样,我们又到了一起。不同的是我带着媳妇儿,并很快在学校教务处的一间闲置的库房里结了婚。
这时候,波因为有功底,有天赋,很快成为学校知名、学生喜欢甚至几分崇拜的青年骨干教师。正是这样,好多学生下了自习就跑到他的办公室兼宿舍里讨教问题。
那时高三的女生特别是复读后其实都已到了成熟的年龄,波身高外形又特别有安全感,少不了会让一些女生产生朦胧的冲动,加上波向来感性,终于在一天的下午,教导主任通知波开会,隔窗发现波居然正和一女生做着亲密的举动,五十多岁的老学究怎受得了这样的刺激,立即报了警。
04.
因为属于作风问题波被交到了教育局,局里把波留宿在局办公室。可是临近高考,学生怎么没有他这样的老师,尽管学校赶紧让课研组长去代课,结果学生都跑到操场不进教室,最后学生甚至围攻了教育局,局领导也是两难,再好的老师也不能有道德败坏的恶名,于是把他调到不在县城的二高。波第二年干脆和这个高三的学生结了婚。一年后风口过去,学校便又把他要了回来。
波成了家,很快有了孩子,开始居家过日子。爱人闲着总得有个事儿做,先是在学校食堂上帮厨,昔日漂亮的女士咋吃得下这个苦,后来又学着在城里开了一家服装店,做生意也得有天赋,会穿衣打扮不代表会让别人穿她的衣服打扮,不几日,店又关门。
这个时候,波才意识到锅碗瓢勺酱醋茶,全家人过日子完全要靠他。他知道自己其实是个有几分文艺的大男生,生活自理的许多常识他并不懂。所以有天夜里他倆激烈的吵闹过后,爱人摔门而去他并没拦着。几天后,他回家看到餐桌上的字条,爱人只身去了南方。
自此,一个不太自理的中年男人,独自带个孩子,个中的苦累只有波知道,好歹有双方父母过来帮衬,日子倒也凑乎着过得去。
05.
又是一个暑期,成家后虽在一个学校平日来往并不多的波来找我,说是爱人在南方出了点事儿,急用钱。我倆一块到银行自动柜机上去取,之后他直接就去了火车站。半个月后再见着波时,他突然像个孩子扑倒在我的怀里居然大声的哭了起来,波说爱人提出要和他离婚。
又过几天,波又去了一趟南方。回来时候说这次就没见到人。她被一个土豪包养了。
波平时不太饮酒,人不是太熟他又从不会主动搭讪,不交际又不运动,整日里闷在家里,唯一的兴致就是他那几分的文艺。突然的变故,对他来说,或许就是天大的打击,沉默、寡言、少语,一段时间后,波没有挺过去,他先是抑郁,最后失常,有一天他竟然在宿舍里点火自焚,被救下后便开始了时而狂笑,时而疯癫,满宿舍院乱跑,大冬天就睡在马路边,雪地里。
我和爱人夜里寻波几次,把他弄到家里,暖和了波有时会哭,酒醉了他有时也会笑,但终究是疯癫,出了门就歪道在楼道里,呼呼大睡起来,第二天就又寻他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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